不過既然對方沒報上名号,她就權當不知。
于是崇嫣揚起笑容,也禮貌回複:“哪裡是懂佛,隻是懂上香罷了。”
她将香燭插入香器内,後退到蒲團前,在佛像下三叩首。
她并不懂佛法,隻是這些年随着走镖跑了不少寺廟,由最初的滿懷期待到失望平靜,不知多少次後,她對答案心懷怯意,每每在寺廟找尋之前,須得先在佛像跟前上一炷香。
——佛祖啊,你瞧着我夠虔誠的話,就告訴我是不是這裡吧。
此處是她與阿兄分開的地方嗎?會有她找到身世的線索嗎?
她拜完起身,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皺,見那對主仆還沒走,便道:“我預備在寺内四處逛逛,閣下呢?”
那人笑道:“姑娘且去,我等高僧講解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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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廟殿堂并不富麗,可勝在衆多,殿堂後兩處塔樓遙相輝映,密林深處,另有禅房是僧侶的修行之所,崇嫣在寺内轉了小半天,問過灑掃的沙彌,都說未曾在寺内見過桂花樹。
可寺廟之大,也不是全無可能。
崇嫣覺得腹中辘辘,這才恍然察覺自己一路閑逛竟誤了飯點,忙轉道去了齋堂,齋堂外間,人聲鼎沸,她到得遲,已然沒有她可落座之處。
一沙彌快步走到崇嫣面前,直言雅間有貴客願與她拼桌。
崇嫣自然無不可。
待她随沙彌入了雅間,見香爐袅袅,一年輕公子坐于八仙桌旁,小厮仆婦在其身側侍奉,見崇嫣入内,公子起身見禮。
“姑娘請坐,在下無庸城知府之子林鳴。”
崇嫣眉心一跳,脫口問:“你叫林銘?”
話一出口,才覺自己唐突,好在那公子并未察覺,而是命仆婦替她拉開座椅,一番交談下來,崇嫣才知,公子名叫林鳴之,因家中長輩身子不爽,便來大昭寺帶發修行,為體弱的長輩祈福。
得知是知府公子,崇嫣忙起身道謝,直言商隊就是靠着知府大人通知霍家軍獲救。
“應當的。”那林鳴之嘴裡應着,就着握杯飲茶的姿勢暗中打量崇嫣,早在崇嫣一入齋堂,他就被她倩影所吸引,忙令沙彌去請了來,好能于近處看美人之貌,結果沒讓他失望,這張芙蓉面果真令人心馳神往,就是這頭飾看着礙眼,令他想起曾被自己那遠房表親,侯府霍世子挑下馬的難堪往事。
好在此女所戴怎麼也不可能是霍府頭飾,應隻是相似而已。
林鳴之本以為崇嫣是無庸城哪家大家之女,稍稍一探底細才知,是個商女。
是個商女就更好辦了。
他因行事荒淫被拘在這大昭寺内吃齋念佛,已素了許久,正好得一商女解解乏。
當聽聞崇嫣在找桂花樹時,林鳴之說自己知道大昭寺後頭禅房方向有一株,崇嫣聽聞後雙目一亮,可她也知道,寺廟往後頭走,臨近經閣禅室這等地方,向來是等閑人不能随意入内的,可她實在想一探究竟,于是視線落在了于寺内帶發修行的林鳴之身上。
而這本就是林鳴之的一個計,若他主動提出引路,崇嫣身為女子免不了心生警惕,可若誘對方提出央他引路則大為不同。
人總是更相信自己的選擇。
當崇嫣探問林鳴之是否可以引路時,林鳴之臉上浮起為難,半晌,下定決心般合掌:“到底跟姑娘有緣。”
二人起身,一前一後離開雅間,朝着禅房方向而去。林鳴之的仆婦林嬷嬷落在最後,顫抖着接了一杯茶水,正要澆在香爐上,卻未拿穩,茶杯摔碎在地發出清脆響聲。
崇嫣還未走遠,詢問的聲音飄入雅間。
那林鳴之的貼身小厮忙賠笑說是仆婦手笨,讓主子和崇嫣先去,他折返回去看看情況。回雅間後他掩上門,面對蹲在地上收拾碎瓷的仆婦換了一副厲容。
“滅個香都做不好,若讓那姑娘察覺出什麼,壞了公子的事兒,叫你好看!”
仆婦神情惶恐,她滅香時看見懸挂于牆壁的大佛畫像,頓時好像被神佛盯着一般慌了神,忙撫着心口,似要平複自己一陣陣心悸:“虎子,你有所不知,到底是在佛寺幹這等污人清白的事,我這心裡不踏實。”
她撿起椅子下一片玉葉:“這好像是那姑娘落下的。”
玉葉薄而透亮,一看就是成色極好的玉,小厮一把搶了去:“是又如何,難道還回去不成!”
他将茶水澆在香爐上,爐中發出滋滋聲響,大量煙氣冒出,他不禁用袖掩了口鼻:“嬷嬷也無需太過挂懷,是她主動跟公子走的,我們又沒綁着她腿腳,且能被公子看上,當一門妾室都是造化。”
一牆之隔的雅間内,異族宦者與大昭寺方丈對飲,二人将隔壁雅間的對話聽了個全。
那異族宦者撫弄着珠串:“方丈佛法高深,寺内有惡,怎不除之?”
“我佛慈悲,面對廠公您這等大惡,我寺尚且不敢拒之門外,更何況大昭寺身處無庸城,亦不敢對知府公子這等小惡如何,”方丈啜了口清茶:“魏公從上京遠道而來,不去找霍侯,而來我這寺廟小住,隻是來聽經的?”
那異族宦者,廠公魏平半晌未言,而是将目光探向窗外,隻見沙彌領着一玄服少年匆匆而來,少年戴玉冠,俊眼修眉,顧盼有神。
“那是誰?”魏平問。
方丈隻看了一眼,便笑:“能除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