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人靜,暗巷寒風卷過,帶起一股淡淡血腥氣,崇嫣撐着霍凜,四下是戴着傩面的死屍,她沖進來時一心隻為阻止霍凜被刺殺,無瑕顧及周遭境況,現在危機解除,方覺自己是身處這些嘴吐獠牙的傩面中,陰森森,鬼祟祟,崇嫣心頭亦泛起一絲寒意。
她下意識地,抓了抓霍凜外裳。
霍凜有所覺,低垂下眼:“可是害怕?”
他慣常以展現自己殘酷狠辣的一面來吓退那些對他心懷情意的女子,成效顯著,嬌女們見到他故意展現的血腥後,往往都會慘白着臉對他退避三舍。
可這份血腥,霍凜唯獨不想崇嫣看見。
讓她看見此橫屍滿地的景象并非他之願,若崇嫣也跟那些女子一樣,因此對他生畏……
霍凜靜靜凝視着崇嫣,執拗地問她:“你害怕嗎?”
少女輕輕點頭。
随着崇嫣下巴輕點,霍凜的心也緩緩沉下去,黑夜中他面色難辨,隻是手臂将懷中人更箍緊了些。
下一刻,就聽少女小聲道:“你也覺得傩面挺可怕的吧。”
霍凜一愣,感覺腦子有些轉不過來,手不自覺地松了松:“傩面?”
“是啊,這些面具皆青面獠牙,暴珠豎眉,好似在瞪視着我們一般,怪叫人害怕的,”崇嫣沒注意霍凜神色,她手抵着霍凜胸膛,忽覺指間一片濕濡,竟是血慢慢滲了下來。
崇嫣驚呼,要看霍凜傷在何處:“霍凜,你受傷了?”
“嗯。”霍凜擡起雙臂給她看,他勾起唇角,低低笑起來,越笑越是開懷。
崇嫣鮮少見他如此笑,唯恐他被打壞了腦子,拉着人就要去醫館。
霍凜卻扯住了她手:“先等等。”
他忍着痛,走到被崇嫣打暈的伶人身前,蹲身掀了對方的傩面。
傩面下是一張慘白的臉,嘴唇發烏,嘴角有淤血滲出,顯然已經死了。
崇嫣雖用了十分的力道,可一個燈杆子打不死人。
“他死了?”崇嫣臉色微變,竟不怎麼害怕,看霍凜掰開對方嘴巴的動作,猜測道:“毒死的?”
她亦習武,對自己的力氣心裡有數。
“沒錯,”霍凜看崇嫣一眼,面露欣賞,他抽回手:“牙齒缺了一顆,應是咬破牙中毒物而死,死士常見的自裁手段。”
霍凜取出帕子擦了擦手。
毫無疑問,這是批土酋死士,土酋部落向來不十分乖順,可一直以來也隻敢向無庸城龇龇牙,當街行刺這種事不像土酋的作風。
他不是他們的目标,他們的目标是林知府。
且出動的是死士,這樣就算被他霍凜擒到,他也從死士嘴裡問不出來任何事。
但,這恰恰說明了問題。
霍凜眸光冷然。
林知府任用沙匪與羌人勾結,這件事中作為沙匪根源的土酋本就摘不幹淨,若為此殺人滅口,無異于畫蛇添足。
令戈爾巴以命牽制住他,操.控土酋死士殺林知府的應另有其人。
這個人不想現于人前。
一刻鐘後,霍家軍陸續循迹而至,霍凜命人将此地處理幹淨,屍首全部回收請仵作查驗,霍七到時先看見崇嫣,笑嘻嘻地打了個招呼,又看到她手裡燈杆斷裂的燈盞,唬了一跳:“嚯,姻緣燈斷了可是斷緣之兆啊!”
崇嫣神情一蒙,下意識看向霍凜,後者的神色被黑夜籠罩,看不分明,隻是他一言不發,似是危險的前兆。
隻是霍七渾然不覺,他以為崇嫣所執姻緣燈是路上其他男子所贈,暗道斷了正好,還敢跟世子爺搶人,他湊過去:“讓我看看是哪個倒黴蛋贈的燈……”
燈盞上赫然刻着個凜字。
霍七啞然,立刻要退下,又被霍凜冷聲喚了回來。
“世子爺……”霍七抓耳撓腮,世子請工匠打造姻緣燈的事兒也沒跟他說啊,他是想記下跟世子爺搶人的男子是誰,并不是罵霍凜倒黴蛋啊,這就是個美麗的誤會。
霍凜擡手壓下霍七的解釋,淡聲問:“先說林知府如何?”
一提林知府,霍七表情轉為嚴肅,道大夫趕到時用猛藥吊了命,也隻留了小半個時辰,林夫人和其子被侍女攙扶着見了林知府最後一面,不過那時林知府已經說不出話了。
“不過,林夫人趕來之前,林知府好似說了兩字。”
嬌髒破裂,神仙難救,那兩字說出來已經費了林知府極大的氣力。
霍凜靜待下文,霍七走近,湊到霍凜耳邊耳語。
片刻,年少的世子冷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