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珏足下發力,要将劍鋒完全送入霍凜體内,霍凜蹬蹬疾退幾步,下盤穩住,不光是人沒再後退,那入體的刀鋒也好似卡住般不得寸進。
原是霍凜在劍鋒刺入體内時就本能地握住了劍身。
鮮血自他指縫橫流,更有鮮血從霍凜唇縫溢出。
付珏歎息一聲,所以他才跟姜少娴說霍凜難殺啊,若他沒中毒,沒有那些西廠錦衣衛耗他的氣力,霍凜反應隻會比現在更快。
付珏仰身躲過霍凜如遊龍般掃來的槍尖,變換招式,瞬時換手握劍,氣沉丹田大喝一聲,拼着自己被槍廢了一隻手,才将劍刃又送進去霍凜體内寸許。
他所持劍名為毒颚,劍脊凹槽塗了毒,遇血即溶,他就是為了此毒送入霍凜體内,才硬要持劍挺.進。
果不其然,霍凜面色蒼白。
付珏從霍凜體内拔出劍,少年身形被扯得一顫,哇地吐了好大一口血。
他額頭汗珠密布,臉色慘白如鬼,身姿搖晃一下,将槍慣于地才勉強立住。
血順着劍尖滴落于地,付珏衣袍上亦不可避免染上霍凜的血。
他神色複雜:“你不問我為什麼嗎?”
霍凜擡眼,漆黑的眼眸深處銀光閃動,像是破碎的月光:“為什麼?”
那年他五歲,站樁時回頭見一青年坐于屋頂,青年腰間别劍仰頭飲酒,他說他叫付珏,從今往後教他劍技。
他十四歲,練劍時付珏突然持劍刺來,他立着不動,被付珏狠狠責罵,道一旦察覺是殺招,無論對方是誰都應迅速反應,武者的本能會保護自己。
他十六歲生辰,付珏放下了劍,歎息說沒什麼能教他的了,幹脆告訴他一個秘密。
當時他不屑,無非就是喜歡過他母親,他早就看出來了,這算什麼秘密。
可付珏隻讓他看他的劍,劍身中部有一凹槽,上面塗了毒。
付珏道,用毒對劍客而言不甚光彩,所以日後他遇到很難纏又極為想殺死的敵人時,才會用此毒。
此秘密他隻告訴他霍凜一人,他們師徒倆算是交底了。
“五師父,凜兒心髒在左側。”霍凜啞聲道。
為什麼這一劍是刺向胸膛右側的,是無意殺我嗎?
那為什麼對我用那毒?很難纏又極為想殺死的敵人,是我嗎?
付珏眸光微閃,嘴唇翕動着正要說些什麼,山林裡幾道人影至,是幾名西廠錦衣衛,他們見霍凜重傷,神色大喜:“是霍凜!”
“取霍凜人頭,回報督主!”
還沒前進幾步,被毒颚鋒銳的刀鋒所攔。
錦衣衛神色陰狠地望過去,付珏亦不客氣:“督主命我誅殺霍凜,事做一半,爾等來搶功,也要問問我手裡的三尺劍答不答應。”
寶劍鋒銳,付珏亦有鋒銳之名,衆錦衣衛暫不敢上前。
可又怕付珏反水,于是陰狠提醒:“付珏,你已投了西廠,回不了頭了!”
“殺了霍凜,督主自會厚賞你。”
付珏歎息一聲,持劍上前:“凜兒,到了陰曹地府,别再愛錯人了,那崇嫣是西廠廠公之妹,你所中之毒,亦是她所下。”
霍凜神情震動,想說些什麼,一張嘴,黑色的血自他唇縫湧出,方才勉強平穩的内息徹底亂了,他強撐着半跪于地,摁壓胸口傷勢,劇烈喘息。
“你看看你,此為中毒之相,你每日與她相吻就是一日日地在服毒。”
“你天生敏銳,不好接近,唯有令廠公妹妹下毒一途,色,可令智昏啊。”
霍凜強撐:“我……不信……”
付珏卻不管他信不信,更進一步:“你我都知,她在找她阿兄,而你,豈能與她阿兄相提并論?”
他出劍,劍尖挑起霍凜額上抹額,抹額飛至半空,他一把将抹額握住,笑一聲:“霍氏嫡子的抹額,正好給督主湊一對。”
霍凜額際劃出一道血痕,鮮血如瀑淌下來,染紅了一隻眼,更顯神色獰然:“什麼意思,我阿兄霍弈……”
付珏沉默半晌,沉聲道:“這一點,崇嫣沒騙你們,騙你們的人是我。”
霍凜心頭震動,崇嫣所說才是對的的話,那崇舟就是霍弈,霍弈早已經死了,付珏明知霍弈早已死,甚至明知殺霍弈的是誰,仍借霍弈的名頭哄騙了他的母親離開無庸城。
霍凜踉踉跄跄起身:“你把我母親……”
“啰啰嗦嗦說了半天,付珏,你舍不得殺霍凜,我來殺!”一西廠錦衣衛按捺不住,拔出雁翎刀縱向霍凜。
霍凜眼底寒光一閃,持槍攪開利刃,一招拔草尋蛇将槍尖雷霆般襲至錦衣衛臍中,錦衣衛沖勢收不住,隻覺腹部劇痛,竟被槍尖悍然挑破。
他險些被對方一槍劈開!
他蹬蹬後退兩步,大駭:“付珏,付珏救我!”
付珏神情一暗,心道真是蠢貨,霍凜槍法卓然,長槍更是一寸長一寸險,縱使霍凜強弩之末,他都不敢貿然近身,隻以言語誘他毒發更甚,可竟有人上趕着去送死。
他縱身而上,幹脆抓了那錦衣衛為盾,将霍凜逼至山崖邊。
清輝之下,樹影幢幢,少年染血的眼似鬼瞳,直勾勾注視着他。
那一刻,付珏好似看到師妹凜然出鞭的淩厲神色,霍凜還是像母親多一些。
他恍惚一瞬,到底沒有再出劍,而是一腳将霍凜踹出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