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神色吃痛,衣袂翻飛,直直墜落下去,付珏立于崖邊:“凜兒,這是五師父教你的最後一課,背叛。”
他會背叛,崇嫣亦會背叛,隻有不懼背叛之人,才能立于不敗之地,随時懷疑身邊的人吧,舍棄兒女之情吧,不然會像他一樣被姜少娴抓住軟肋,亦會像此刻這般,死無葬身之地。
“世子爺!”一聲暴喝夾雜着兵刃交接之聲。
付珏聽步履急蹬聲自他身後而來,準備撩劍回擋,可那霍七竟不是沖着他,而是毫不猶豫沖出山崖,緊随霍凜跳下去。
付珏的格擋招式撲了個空,他動作滞澀一瞬,還劍入鞘。
身中兩毒,又負傷甚重,落崖後除了粉身碎骨不作他想,那霍七武功平平,追下去也是無用,平添一具屍首罷了。
付珏握緊靛青抹額:“走吧,将此交予督主,禀告他,霍凜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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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雲遊走,清月懸空,臨近西北地界的一家上好客棧。
西廠錦衣衛的車馬圍了這裡,客棧原本的住客神色慌張地奔逃而出,有的連衣裳都來不及穿好。
錦衣衛持雁翎刀大搖大擺踏入,喊夥計喂馬備菜,客棧夥計點頭哈腰地侍奉,待被允許可以離去時已經背後汗濕。
夥計松一口氣,忍不住望向馬車旁,那群豪橫的西廠錦衣衛竟立于那馬車一側,畢恭畢敬地打起簾子,一男女莫辨之人抱着一少女走出馬車。
此人好生奇怪,身材颀長,寬肩窄腰如男子,可面若好女,亦着一身女子裙衫,被他攔腰抱在懷中的少女始終蜷于他身前,神色恹恹地昏睡,光是露個側容就引人遐思。
男美女也美,二人湊在一起,好似畫中仙。
“屬下恭候督主!”一中年宦者步出,叩拜在姜少娴身前。
竟是西緝事廠廠督大人!
夥計冷汗淋漓,忙伏地跪拜,頭深深叩于地。
“你。”夥計聽到一清越的聲音響在頭頂,不禁疑惑:是在叫我嗎?
他小心地擡起頭,與姜少娴垂着的黑眸一碰。
姜少娴長睫低垂,冷淡吩咐:“拿些金瘡藥來,快。”
夥計連聲道是,一骨碌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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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霧間,是客棧最好的廂房。
帳幔低垂,姜少娴将崇嫣安置于床上,放手前,臉側微蹭崇嫣鬓間碎發。
他找到妹妹了,有了妹妹,他就好似還是姜家子,而不是人世間一縷孤魂。
縱然他與崇嫣之間隔着諸多誤會,沒關系,兄妹之間有什麼解不開的。
宦者叩門,姜少娴道了一聲進。
那宦者捧着一碗熱騰騰的湯藥,躬身而入:“督主,請服藥。”
早在馬車上,姜少娴就解了縮骨術恢複成原本身形,解開縮骨術時仍會遭受一遍蝕骨之痛,他本該回上京後再解,方可好好調養,可他按捺不住。
商行時是姜少娴長大成人後與崇嫣初見,他縮着骨,身材如女子一般矮小,不知嫣兒有沒有對他的失望。
那是一次敗筆。
該讓嫣兒看看她的阿兄原本是如何,受點解骨之痛又何妨。
隻是氣色到底差些。
姜少娴飲着藥,宦者忍不住道:“督主,此藥性烈……飲後氣色暫時好轉隻是自欺欺人……”
“無妨,”平日裡一向陰冷的督主頭一回語氣溫和了些:“能欺瞞她就行。”
總不能叫嫣兒看見自己阿兄臉色慘白如鬼。
宦者不敢往床帳後看,隻收了空碗退下。
少頃,有人送上一套嶄新的男子衣裳。
姜少娴不避諱床上昏睡的崇嫣,拉開衣襟,褪去女子裙衫,慢條斯理換上男子衣裳,他撫平衣領褶皺,靜寂的廂房内,隻餘窸窸窣窣的換衣聲。
剛換好衣裳不足一刻,宦者又出現在門前,這次他帶來了金瘡藥和一名醫女。
姜少娴打開門,陰冷的目光久久落在醫女身上,宦者察覺出他不高興,忙跪伏于地,醫女也跟着跪下,抖如篩糠。
姜少娴冷淡問:“手抖成這樣,如何能給人上藥?”
宦者連聲告罪,雙手将盛放金瘡藥的托盤高舉過頭頂:“是屬下愚笨,屬下這就将人帶下去……上藥之事,隻有勞煩督主躬行。”
姜少娴冷淡地嗯了一聲,拿過金瘡藥,揮袖命二人退下。
“下次再自作主張做多餘之事,就自行領罰。”
他走到床前,颀長的身形半掩住了燭光,姜少娴步步走近,擡手将紗帳勾起,廣袖似新的簾帷,将人完完全全籠罩在他的陰影下。
他沒有半分遲滞,挑開崇嫣的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