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執玉回頭望着姜少娴,崇嫣似有所感,也回頭看向謝執玉,兩人目光一碰,男人揚起笑,對崇嫣颔首後大步離去。
崇嫣皺起眉,她向來不搭理阿兄同僚,可這人笑得她心裡毛毛的。
“嫣兒,方才應向謝大人行禮。”姜少娴的聲音将崇嫣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她收回思緒,快步至桌案前,将糕點放在姜少娴桌案上:“嫣兒下次記得。”
她這個阿兄,規矩甚多,她剛入安甯伯府沒幾日,便授意安甯伯請嬷嬷教她京中規矩儀态,規矩裡言長兄如父,在家從父兄,出嫁從夫婿。
儀态要求她步态款款,柔膚弱體。
崇嫣每每學得一知半解,姜少娴也不與她置氣,專罰她身邊人,面對身邊丫鬟婆子的賠罪叩首她慌極了,後想了個法子。
除了努力學規矩,更時常來督主府,獻上為姜少娴親手所做的糕點。
收效顯著,她身邊人再沒被罰過。
姜少娴并沒有吃那糕點,而是由宦者默默端下去驗毒,畢竟東廠西廠那麼招人恨,她又是姜少娴義妹,就算她未曾想過,也保不齊有人想借她之手給姜少娴下毒。
借她之手……下毒……
崇嫣一陣恍惚,心中劃過微不可察的痛意,她眨眨眼,視線落在姜少娴身旁那插着一堆畫卷的藤籃裡。
裡面全是姜少娴作的畫。
崇嫣行至藤籃邊,帶着三分好奇:“這些全是阿兄的畫?”
姜少娴鋪開宣紙,剛練幾個字,陡聞崇嫣此問,他黑沉的眼眸淡淡看了崇嫣一會兒:“想看?”
“能看嗎?”崇嫣問得小心翼翼。
姜少娴未語,轉身将插在藤籃裡的畫卷通通抱上桌案。
展開第一幅,畫的是一垂髫之齡的女童,姜少娴擅丹青,女童嬌憨之态栩栩如生,崇嫣不疑有他,隻贊:“阿兄丹青這般好。”
但随着一幅幅畫卷在她面前展開,她漸漸說不出話來,每一幅都畫的是女子,時而握扇,時而從假山間嬌俏地探出半身。
她們年紀不同,卻都有着八九分相似的臉,同樣的杏眸好似穿過畫紙盯着她。
畫中女子凡是露臂的,手臂上都點有守宮砂。
崇嫣覺得詭異極了:“阿兄這些畫……”
她無意識捏緊自己手臂,臂上那點着守宮砂之處莫名泛着癢痛。
守宮砂,她是入了甯安伯府之後才點的,為了讓她點此物,她身邊最親近的侍女被杖責二十,一個月下不來床。
沈家表姐妹都羨慕姜少娴對她極好,事事安排妥帖,且她多次忤逆他,他都舍不得動自己一下。
是對她好嗎?
崇嫣問自己,問得多了,漸漸也覺得姜少娴對她好。
畫上之人有着與她極為相似的容貌,具是端莊貞靜之姿,可崇嫣心底有個聲音在說,這些畫中人似她非她。
這是姜少娴心目中的她。
姜少娴道:“部分是以前的畫作,以前每每看别人團圓,便在想我的嫣兒若是長成,會是何模樣。”
“……”
看着姜少娴擡手細緻撫摸畫中人的模樣,崇嫣背脊漫上薄薄的汗意,他目光缱绻,好似在打量自己滿意的傑作。
而崇嫣與畫中女子儀态越來越像,她好似姜少娴的傑作。
随着這念頭冒出,一股寒意升起,崇嫣不禁冷得咳嗽幾聲,姜少娴立馬卷起畫卷,命人拿鶴氅來,親自給她系上。
崇嫣蜷了下手指,乖巧地立着,任姜少娴施為。
“謝謝阿兄。”她小聲軟軟道。
習慣真是可怕之物,半年前她失憶後與姜少娴初見時尚且不習慣他如此貼近,可如今竟已經能立着不動了。
姜少娴系好鶴氅,讓開了身子,光線照在案台上,畫卷收起後露出之下寫有字的宣紙。
崇嫣的視線不自覺地被吸引過去,她沒說話,心裡念了出來——
魏淩遲。
這個名字被朱筆圈了起來,打了個大大的紅叉。
她從未聽過魏淩遲之名,可她知道剛剛姜少娴是在與同僚議事。
這魏淩遲,是他們挑出來的,阿兄之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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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翻過,魏平風塵仆仆回到上京,也給皇上帶來了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在霍家軍的帶領下,虞軍大捷,一度逼近羌人王庭,左呼缇王等一幹人被生擒,東廠錦衣衛正押送他們來上京。
皇上大悅,厚賞霍鳴之,聽聞他新婚妻子沈氏是安甯伯府的女兒,便允了沈氏來京探親之行。
沈溶月回到上京時正值榴花盛開的五月,她與安甯伯夫人在府邸門口恨不得抱頭大哭一場,此舉被安甯伯呵斥。
安甯伯夫人瞥見護送沈溶月來京的西廠錦衣衛,趕緊擦了眼淚:“溶月得嫁如意郎君,是好事,我這是喜極而泣,多虧督主牽線。”
說罷,與沈溶月相扶踏入府中,去了沈府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