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那女郎扶住了風雪鸢,關切地問道:“怎麼了阿姊?”
風雪鸢閉着眼睛定了定神,将手中的銀钗又遞給了那女郎:“無事,我隻是想起了我自己的阿娘。這個銀钗你拿着吧,算是我讓你阿娘受驚的賠償吧。”
“謝謝阿姊。”大鳳滿臉欣喜,不住地摩挲着那銀钗,愛不釋手,點頭應道,“我從未見過這麼好的東西呢。”
風雪鸢這才仔細打量起大鳳,身量尺寸倒是與自己差不多,一對柳葉吊梢眉,仿佛要将一路逃難而來的艱辛娓娓道來,一雙丹鳳三角眼,倒又有要将這一路的辛酸和血吞下般的狠勁。
風雪鸢苦笑了一聲,回頭看着緊閉的屋門,那婦人的叫喊聲仍在持續。她的心裡漸漸有了一個決定。
什麼王權富貴,什麼制衡之術,她不懂也不想懂,什麼正二品琉璃公主,她也不稀罕,她隻想查明母妃早産難産的真相,查明朝陽宮大火的真相,為她母妃和慘死的宮人們讨一個公道!
若有機會,她定要自己回宮查明一切,絕不連累柴婆和林伯。
一個時辰過後,屋内一聲嬰兒的啼哭劃破了寂靜的午後。柴婆笑着出來招呼那女郎說:“快進去看看你母親和弟弟!”
風雪鸢吸了吸鼻子,将疑窦和仇恨深埋在心裡,跟着那女郎進了屋。那婦人滿頭大汗,身旁襁褓中一個尚未睜眼的嬰孩正安安靜靜地吃着手指。生命是這樣的脆弱又頑強,脆弱到需要小心翼翼雙手輕輕地迎接它的到來,而它又那麼地頑強,隻一聲啼哭,便足以響徹天地之間。
風雪鸢不禁在心裡重複起了柴婆剛才說的話:活着,活着最重要。
那婦人見大鳳進來了,顧不得剛生産完,撐着虛弱的身體起身,拉着大鳳一同跪了下來。
柴婆和風雪鸢連忙将她們母女拉起來,扶着那婦人躺回了床上。
“你剛生産完,安心躺着便是,”柴婆倒了一碗熱水遞給了那婦人,“你們是從北邊來的嗎?”
那婦人接過碗盞一飲而盡,喘着粗氣說道:“我叫黃三娘,這是我閨女,大鳳。我們是從北邊潭縣來的,去年大旱,顆粒無收,村裡人都一路南下了。原本和官人還有幾個孩子一起,快到泰康的時候官人和幾個孩子看見一條河,想下去撈幾條魚給我補身子,沒想到…”三娘抽泣着斷斷續續地說:“官人抓了魚剛想上來,四鳳卻不小心掉了下去。三鳳和二鳳想要救她,也沒能上來。官人為了救孩子,最終也沒能上來。就剩下大鳳跟着我,我們一路向南,靠着一點朝廷的救災糧,又一路乞讨,走到了泰康。”
柴婆仿佛從黃三娘的身上看到了當年逃荒而來的自己,不禁抹了把淚,輕聲問道:“那你們今後想往哪去啊?可還有親戚?”
三娘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風雪鸢知道柴婆不好意思跟林伯提要黃三娘在這裡住下,便開口說道:“黃姨你剛生産完,總要坐足了月子再做打算,不如就先安心在林伯這裡住下來吧。這院子雖然隻有林伯一人住,但他是莊子的莊頭,隔壁朱嫂又是個熱心腸,有事喊她倒也方便。”
衆人看向林伯,林伯向來對風雪鸢有求必應,更何況是這助人為樂力所能及之事,于是應道:“你們就安心住下吧,月子裡要是落下了病,那可是一輩子的。”
黃三娘聽風雪鸢說這院子隻有林伯一人住,這才仔細地打量起眼前的這三位好心人,确實不像是一家三口。林伯的年紀比柴婆大了不少,柴婆的年紀若是做風雪鸢的阿娘倒是又大了不少。這讓黃三娘摸不清三人的身份了,隻小心翼翼地問:“你們……不住在這裡嗎?”
柴婆笑着解釋道:“這位是南風正二品琉璃公主風雪鸢,一直在皇陵為母祈福,我是公主的奶婆,我們不住在這莊子上,西邊上山的路邊有座守陵人小屋,我和鸢兒住在那。”
大鳳不自覺地打量起眼前粗布麻衣村婦一般打扮的風雪鸢,實在難以相信她是南風正兒八經的公主,心裡竟有些許得意。雖然她不知眼前這公主為何如此落魄,但她心裡卻莫名堅信,鳳凰落入雞群一定是暫時的,隻要風雪鸢的血脈是鳳凰,那早晚有她飛上枝頭的一天,跟在風雪鸢身邊,她不會吃虧。
往後幾日,風雪鸢天不亮就到林伯這,帶着大鳳一起上山給黃三娘采益母草補氣益血。一路上,大鳳跟在風雪鸢身後,看來往耕種勞作的百姓見了她們皆繞道而行,在背地裡指指點點說三道四,她自然也聽了些閑言碎語。
可風雪鸢自小習慣了人人都避諱着她,近日又滿腦子想着她母妃難産而死的事,無心理會這些。大鳳以為她為了這些話不高興,趁着風雪鸢蹲下身子辨别草藥的時候,仔仔細細地盯着風雪鸢看了好一會兒,安慰道:“你雖然不像畫本裡的公主,但也生得端正,怎麼看也不像個不祥之人啊。更何況你剛出生時,不就如我弟弟那麼大嗎,怎就能克死生母,還引來天火?莫非……你是天上的神女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