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禹發的餐廳名她在S市聞所未聞。
姜盼跟着門童穿過拱形門,頓時視野開闊敞亮。
很難想象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有這麼一處私家園林。
穿廊皆用紅木打造,周圍擺放着從各個國家進口移植的花卉,不同緯度才會出現的樹木同時在一個園林裡造景,金錢的氣息迎面而來。
姜盼暗自咂舌,低頭掏出手機,正想與朋友吐槽資本家的奢侈,李瀚的對話框突然跳上來。
[李瀚:盼盼,這次真的要發财啊。]
[李瀚:經過我一通神之操作,咱們現在點擊率超高,要不要考慮開個抖音平台直播一下?]
[李瀚:記得給我漲工資啊。]
她疑惑地撈起手機剛想回複,聽見移門推開的聲音。擡眼望去,高大的男人一身黑色沖鋒衣,黑色棒球帽加上黑色口罩,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
陸昭禹語調平穩,觑她一眼:“進來吧,我也剛到。”
包間裡,新中式設計的房間四角挂着風格迥異的燈籠,一面落地窗把園林裡的景色盡收眼底。
姜盼淡定落座,好整以暇地打量起陸昭禹“潮流”的打扮。
等到門口的侍者把門重新關上,男人才慢條斯理地脫掉自己的鴨舌帽,又解下口罩,捋了捋頭發。
姜盼瞄到他口袋位置鼓鼓囊囊,露出墨鏡的大緻形狀,忍不住調侃:“陸先生,現在是大明星防狗仔啊。”
“拜你所賜。”
陸昭禹輕聲回答道。
他把帽子随意放在梨花木桌的另一邊,在她的正對面坐下。
“這和我有什麼關系?”
“有什麼想吃的?”他答非所問。
姜盼認真思考了一下自己想吃什麼。現在正值入夏,小龍蝦剛剛上市,要說什麼想吃的,自然是小龍蝦了。
不過這個地方……看起來不像是有的樣子。
她聳聳肩,“上幾個招牌菜吧。”
“好。”
陸昭禹伸手撚起桌上的銅鈴,輕輕搖晃了兩下。銅鈴聲纏綿厚重,在房内極好的共鳴中聽起來格外悠揚。
侯在門口的侍者走進來,簡單點過幾個菜,對方又退了出去。
房間内重新回到沉寂。
陸昭禹脫掉黑色的沖鋒衣,靠在椅背上注視着她:“你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姜小姐。”
姜盼手裡才把玩着剛才從茶台順過來的蟾蜍茶寵,動作一頓:“陸先生,我記得是你把我喊出來的吧?”
她差不多預感,陸昭禹為了挽尊可能想讓她配合澄清。
哪見過求人辦事的還一副小爺架勢。
在不影響她利益的範圍内,她肯定也會同意,畢竟就算不是幫陸昭禹,為了她的萬年好友方知越她也會做這件事。
雖然方知越自己不在乎,不過以他爸的老古闆程度,怕是要把他送去大山裡“電擊治療”。
“姜小姐,刮目相看啊。 ”
她不明所以地盯了陸昭禹好久,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些倪端,可惜一無所獲。她做什麼了?從剛進來的那句“拜你所賜”,到現在的這句“刮目相看”,陸昭禹就差朝她臉上啐一口。
可,她什麼也沒幹呐。
思考好久,她把原因歸結為當時她沒答應跟他上台做遊戲。
如果昨天她直接跟他去做遊戲,那就不會出現方知越和他一起踩氣球,那就隻是平平無奇的一分鐘。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搞得人盡皆知。
這麼一想,好像和她有那麼一丁丁丁丁點的關系。
“陸先生,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說這些也沒必要。”
“是麼?”他彎起唇角,意味不明。
“嗯,況且,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在我頭上對吧。”
“那怪誰?”
“那當然……”
口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他們的對話。
一排侍者端着菜品魚貫而入,方桌上很快就擺得滿滿當當。
姜盼粗略望了一眼菜品,果然都是些帶有特色的本幫菜,不免有些失望,果然這又是個不宰窮人的地方。
“吃吧。”
他舉起筷子,夾起一小塊魚放到自己的碗裡,小口吃完。
她吃了幾口面前的菜又停下,苦思冥想想要緩解兩個人之間莫名緊張的氛圍。
“現在的媒體真無良,抓着一張圖就可以開始編瞎話。”她試探着開了口,“你和方知越可真慘。”
陸昭禹垂着頭不說話,松垮垮把筷子支在盤子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看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姜盼已經可以腦補出他在家被臭罵的模樣,不由地有些同情他,也就不在意他剛進來那副刺撓樣了。
“發生這些,你爸媽該把你罵慘了吧?莫名其妙鬧得滿城風雨,連我媽這種萬年不上網的都知道了。”
“阿姨叔叔是不是得罵你了?”
陸昭禹的媽媽今天下午緊急給她媽媽打電話,再三解釋,就差拉着兒子過來現場證明。姜媽媽本來就是善良的性子,剛聽到陸媽媽抽泣的聲音,就滿口答應下來這次晚上的會面,到點毫不猶豫地把她趕出家門赴約。
“如果你需要幫忙的話,可以和我說。”她說着拿起手機,“好幾個自媒體我都有朋友,你要是不介意……”
“不需要。”
他嗓音冷漠,噎得她愣了幾秒。
姜盼甩下手機,扯唇道,“不需要就不需要呗。”
她一定是被豬油蒙了心,才會覺得這種人會需要别人的幫助。
說完,她放下筷子,作勢離開。
沒想到那頭陸昭禹又涼涼開了腔,“姜小姐,我看你的公司都跑到熱搜第二去了。”
“高明。”
“......”
他再三用詞激她,姜盼索性敞開面,把話跟他說清楚:“陸昭禹,你幼不幼稚?這件事,雖然和我有關系,但是平心而論,隻有那麼一丁點的關系。按你的腦回路,是不是應該怪自己為什麼要參加婚禮啊?”
姜盼不是愛主動和人家起沖突的性子,不過,要有人冷嘲熱諷,她肯定是回還擊的。
“高明吧?我看你好像也有自己的個人品牌,如果你想的話,我不介意在有流量的時候幫你推推你的品牌。”
她說着無辜地眨了眨眼睛,“畢竟這也是乘了你的風。”
陸昭禹的表情越發的難看,倒是讓姜盼好受點。
“如果你隻是想找我出來發洩情緒的話,那我覺得你找錯人了,陸先生。”
“一丁點關系?”
他靠在椅背上,抱臂面無表情地注視着她,“姜小姐未免過于擅長撇清關系了。”
“陸先生大可說的直白些。”她目光不轉,“不要兜圈圈。”
“好。”
“姜小姐,你的手段令人佩服,隻用不到二十四小時,就把這件事情發酵到全網皆知,公司詞條更是在各個平台居高不下。”
“有這樣的能力,做婚慶真是屈才了。”
他每說一個字,姜盼的無語就多一分。全部聽完,她才意識到,原來在他眼裡,這整一場的鬧劇都由她親手打造,隻是為了博取流量。
她隻覺得對面的男人很荒唐:“誰告訴你,是我策劃的?陸先生,做事講究證據,拿不出證據這就是污蔑,诽謗可是犯法的。”
陸昭禹一直沒有表情的臉上終于露出一點點嘲弄的意味。
“姜小姐,你理直氣壯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能不能先把自己行事的痕迹抹幹淨?”
“什麼痕迹?咱們能不能不要繞彎子,很麻煩。”她說着看了眼自己的手機,“現在單子很多,我很忙。”
話音剛落,陸昭禹輕笑了一聲。
“你倒是直白。”
姜盼不堪示弱,眯了眯眼睛,“向來如此。”
陸昭禹不說話,低頭拿起自己的手機不停地滑動,像是在處理什麼事情。
情緒都已經醞釀到極緻,卻被莫名其妙晾在這兒,就像一口氣梗在喉嚨裡吐不出來悶得慌。
她坐直身體剛想回問“陸先生現在又是在整哪出”,正對上陸昭禹伸過來的屏幕。
是陸昭禹和方知越兩個人在踩氣球的視頻,底下有五萬的點贊和上千條評論。
細長的手指在屏幕上不緊不慢地滑動,姜盼順着屏幕往下看,後背發涼。
在評論區置頂的位置,赫然出現了她工作室的官方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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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她徹底傻眼。
視線重新對上對面的陸昭禹,對方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姜小姐,這就是那一丁點的關系?”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這肯定是李瀚做的好事。
她擠出個幹巴巴的笑容,就着他的手,把面前的手機又推了回去,“陸先生,咱們之間可能有點誤會,你聽我解釋。”
“嗯?”陸昭禹好整以暇看着她,“好,我聽你狡辯。”
“這怎麼能叫狡辯呢?”
她尴尬得厲害,硬着頭皮把之前和李瀚胡岚的事情描述一遍,用平生最純真的表情注視面前的男人,“這真不是我幹的,可能是我和同事溝通之間有些誤差。”
他單手托腮,表情涼涼聽完全部,最後簡單給出了評價,“好故事。”
“誰說這是故事了?”
姜盼還想再說,可是陸昭禹興趣缺缺的表情說明這件事多說無益,也就放棄了辯解。
“那你說,要我怎麼配合吧。”
他食指彎曲,在桌面一下下有規律的敲擊着,像是在思考。良久,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先把你的那些評論删掉。”
“是我同事評論的。”她插嘴糾正。
陸昭禹彎了彎嘴角,“好,把你同事的那些評論删掉,再配合我發一條申明。”
“就這些麼?”
“嗯。”
“那沒問題。”
姜盼爽快地一口答應。
她還以為會要破财呢,沒想到就是發個申明這麼簡單。心情一好,胃口也就上來了,就連面前的菜色都看着有食欲很多。
“對了,是什麼申明?”
她說着提起筷子夾起醉蝦,烈酒嗆過的蝦又鮮又甜,在味蕾間爆開一朵花。
那頭傳來陸昭禹慢條斯理的聲音,“結婚申明。”
“……”
“協議婚姻一年就可以。”
蝦身裡沾滿的酒精辛辣苦澀,嗆了她一大口。
姜盼咳了好久,又猛灌下一大杯茶,好不容易止住。
“憑什麼?”
陸昭禹像是已經預料到她的問題,早就做好準備,淡定地回答,“首先,事情發酵成這樣,你有——”
“我的同事。”她皺眉。
“好,你的同事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其次,我們結婚的話,對這件事是最有力的反駁。”
“因為一點語言上的失誤,我就要搭上婚姻?”
他挑眉,“你不是本來也在相親?”
見姜盼不再說話,陸昭禹不緊不慢地開條件,“當然,作為回報,我在一環幾套鋪子位置還不錯,到時會轉到你名下。”
“你現在的工作室有些擁擠,我在域聖裡有套小房子,也可以轉到你名下做工作室。”
“對了,我看你朋友圈,好像很喜歡大自然,這是個好習慣。在T市那我買了個山頭,你喜歡也可以——”
姜盼直直站起身,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怎麼?”陸昭禹頓了頓,“”如果不夠的話,你可以開條件。”
她放下筷子,從旁邊椅子上攥起自己的包,狠狠瞪了他一眼,“神經病啊你!”
無視旁邊驚恐地服務生,姜盼一路暴走,坐回到自己車裡才長長松了了一口氣。
要不是剛才走得快,她可差點就被資本家腐蝕成功了。
不過僅存的理智提醒她,面前的這個男人無比龜毛,還玻璃心,随時都會被戳中然後甩臉子,動不動就陰陽。
“保持底線,姜盼女士。”
她驅車離開了車庫。
接下來的一周,姜盼都忙得腳不着地。
李瀚拿公司賬号開通了各個平台,又一鼓作氣搞了好多限時優惠活動,一下子把檔期都排得滿滿當當。她每天睜開眼就開始查鮮花物流,然後在工作室幹一整天的活,到淩晨才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