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加枝仍然沒有回來。

第三天，加枝還是沒有回。

白素珍由望眼欲穿變得忐忑不安。她謊稱身體不舒服，請了幾天病假，在家裡等待。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隻要聽到敲門聲，她就急匆匆地跑去開門，結果總不是加枝。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折磨得她痛苦不堪，天天坐立不安。

病假用完了，加枝還是沒有回來，她隻能重新回到工廠上班。

國慶節臨近，加枝仍然沒有回來。

怎麼回事呢？白素珍心急如焚。如果加枝到了北京，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母校北京農大。想到這一點，她就給加枝的班主任趙老師打了電話。

“加枝沒來我這兒啊！”趙老師回答，又安慰道，“您再耐心地等等，不用太着急。加枝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國慶節放假三天，白素珍作好了天天在家等待的打算，不準備出門。可馬穎不樂意了，十月一日就吵着嚷着要媽媽陪她上街去看熱鬧，還想買衣服。無奈，白素珍隻好讓老馬在家裡守候，一心挂兩頭地出了門。大街小巷張燈結彩，到處飄揚着國旗，挂着火紅的大燈籠，洋溢着節日的喜慶氛圍。她無心欣賞，更不想看什麼熱鬧，帶着馬穎真奔保定商場，花二十元錢給馬穎買了件新衣裳，就打道回府了。

一路上，她把自行車踩得飛快，進幹休所大門沒有下車，更沒心思與門衛打招呼。到自家住的那棟樓下，把自行車一鎖，就急匆匆地上樓。打開門一看，家裡還是隻有老馬。

失望的同時，她又有點兒内疚。大過節的，真不該把老頭子一個人留在家裡，應該讓他出去轉轉，看看外面的紅火熱鬧。

十月二日，劉管理員來邀請他們打麻将。白素珍有點兒猶豫，遲疑片刻，還是勉強答應了。她把馬穎留在家裡，囑咐她專心地看書寫作業，絕對不能夠出門。

“千萬别出去！免得你大姐回來，家裡一個人也沒有。”

馬穎頭連點直點。白素珍和老馬這才一起上樓。

劉管理員兩口子已經擺好麻将牌在等他們。四人摸風後團團圍坐，就開始了緊張而又愉快的遊戲。不過，白素珍今天一直心不在焉。從坐上麻将桌開始，她就老記着加枝。打了兩圈兒，她站起身來，說要回家上廁所。

“就在我家上呀，幹嘛要回家？”劉管理員的老婆感到奇怪，“我家廁所空着呢，裡面又沒人。”

白素珍撒謊：“我肚子有點兒不舒服，想回家吃兩片藥。”

大家這才幫她碼好牌，耐心地坐着等她。

白素珍慌慌張張地下樓，回到家裡。結果，加枝還是沒回來，隻有馬穎一個人趴在桌子上寫作業。她上過廁所，囑咐了馬穎幾句，郁郁寡歡地再次出門。返回劉管理員家，看到大家已經幫她起好牌，堆放在她的位子上。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了聲歉，就繼續打牌。

過了半小時，她又站起身，說是擔心馬穎做作業不專心，偷懶看電視，想回家看看。

大家隻好停下來再次等她。

又打了幾圈兒，當她故伎重演，第三次提出回家的要求時，已經編不出合适的理由，隻得如實相告，說自己記挂着加枝，怕大女兒突然回家。

“家裡不是有馬穎嗎？如果加枝回來了，馬穎肯定會來告訴你們的呀！她又不是不知道你們在這兒打牌。”劉管理員的老婆覺得難以理解。

白素珍苦笑着，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惦記着加枝，完全沒心思打牌，就推說身體不舒服，向劉管理員兩口子告辭。和老馬一起回到家裡，見屋裡還是馬穎一個人，她忍不住哭了起來。

老馬急得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老伴兒。

國慶假期的第三天，白素珍和老馬哪兒也沒有去，一直守在家裡，但加枝依然沒有回來。怎麼回事呢？加枝會不會還沒有回國？或者回國後去了黑龍江張德林家裡？千萬不要在路上出什麼意外啊！這樣胡思亂想着，白素珍就提筆給加枝和張德林的父母各寫了一封信，分别寄往美國和黑龍江鶴崗市。

過了二十多天，終于收到了加枝的回信。她說，因為身體突然不舒服，取消了回國計劃，目前還在美國。

白素珍空喜一場，還忍受了那麼長時間望眼欲穿的煎熬，感覺人如同死過一回。不過，她并不怪罪加枝。身體不好，當然不能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從太平洋那邊大老遠地飛到這邊來。萬一在路上出了什麼意外怎麼辦？不管怎麼說，得知加枝安全，她就放心了。

眼看元旦春節快到了，白素珍突然想到應該給孫子輩的三個小家夥送點禮物。送點什麼呢？她舍不得花太多的錢，又希望送的禮物有意義。冥思苦想了好幾天，一直拿不定主意。為這事，她想去征求一下樓上鄰居劉管理員老婆的意見。

敲開劉管理員的家門，看到女主人正在做針線活。

“忙啥呢？”她随口問了一句。

劉管理員的老婆笑着回答：“給我家小子鈎個書包。”

“鈎書包？”白素珍腦子裡靈光一現，“我也可以鈎幾個書包，作為禮物送給小孫孫們呀！鈎書包比較自由，無論是上班還是在家休息，這活兒都可以幹。隻須到制線廠門市部買點線，再到街上買個鈎針就行了。”

她興奮不已，激動萬分，馬上把這一想法告訴了鄰居。

鄰居覺得這主意不錯，還熱心地教她如何鈎書包。

給孫子女們送自己親手鈎的書包——這禮物既經濟實惠，又特别有意義。說幹就幹！鈎針和五顔六色的棉線買回後，她就專心緻志地學起來。鈎了拆，拆了鈎，一坐就是大半天。有時晚上鈎到十一二點鐘，累得她腰酸背痛胳膊疼。花了一個多月，鈎成了七個書包。

她準備給加根加枝各寄三個，另一個送給馬穎的英語老師。她每次給加枝寫信，都要麻煩别人寫信封。次數多了，實在有點兒不好意思，她就想送個書包别人聊表謝意。

她找出兩塊白布，把七個書包全部包起來，用手拎着，來到幹休所對面的保定市第十六中學。找到馬穎的英語老師後，先拿出一個書包送給别人，再把白布攤開，讓英語老師幫忙寫地址。

英語老師接過白素珍送的書包，贊不絕口，顯得非常高興，英文地址也寫得格外清楚和工整。

兩個包裹弄好時，快到傍晚六點鐘。這個時候去郵局，估計别人下班了，還是明天再寄吧！今天是十二月十九号，明天二十号，距聖誕節還有五天呢，聖誕節之前郵到應該沒問題。

第二天，天公不作美，刮起了呼呼的北風，下起了鵝毛大雪。天寒地凍，地面又滑，白素珍穿上大衣和毛靴，系上圍巾，和老馬一起冒着風雪前往郵局寄包裹。

郵局工作人員先拿起郵給加根的包裹，看了看地址，又拿出一本厚厚的書翻了老半天，沒好氣地說：“湖北省沒有孝北縣！你這個地址寫的有問題。”

白素珍解釋道：“孝昌縣剛剛成立。以前那裡叫花園鎮。”

“那你得按老地址重新寫，不然的話，我們沒辦法郵寄。”

這個包裹被扔了出來。工作人員又拿起郵給加枝的包裹。

“郵往美國的包裹也有問題。□□布是下過水的，不能用。必須用從來沒有下過水的白布做□□！”

白素珍拿起兩個被退回來的包裹，一臉的苦大仇深，和老馬怏怏不快地從郵局走了出來。頂風冒雪回到家裡，他們又開始按要求重新弄。把兩個包裹的□□都換成了新白布，郵給加根的地址改為“孝天市花園鎮”，郵給加枝的地址讓馬穎再去學校找英語老師重新寫。

“唉！又要去麻煩别人。”馬穎出門後，白素珍在家裡自言自語，“好在昨天送了别人一個書包，不然的話，真有點兒不好意思。”

正在他們焦急不安地等待的時候，馬穎拿着寫好地址的白布回來了，身後還跟着她的英語老師。

英語老師笑着說：“我陪你們去郵局吧！有什麼問題現場解決，免得包裹郵不走，你們又着急。”

白素珍感動得老淚縱橫。她給英語老師倒了一杯水，就抓緊時間縫包裹。因為激動，她的手不停地顫抖，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再次來到郵局，事情辦得相當順利。唯一讓白素珍感到心疼的，就是郵費太貴——郵往美國的書包花了六十元錢！貴就貴吧！隻要兩個小外孫能夠在聖誕節前收到就行。

結果事與願違，郵往美國的包裹三天後竟然退回來了！

包裹上多了一張紙條，說是郵局複查時發現郵費沒有付足，差一塊八角錢。這事鬧的！郵局工作人員太馬虎，太不負責任了。你們自己的差錯，憑什麼讓我來承擔？但這理沒辦法找人評，而且時間也耽誤了。包裹在聖誕節之前肯定郵不到。

白素珍憤憤不平地到郵局補交了一塊八角錢，重新把書包寄走了。她本想在郵局給加枝打個電話，解釋一下包裹遲寄的原因，但想到國際長途電話費太貴，而且不容易打通，又有點兒猶豫。

就算電話打通了，解釋原因又能怎麼樣？又能得到什麼呢？聖誕節前收不到，元旦之前是肯定能夠收到的。那就作為新年禮物吧！兩個小外孫雖說是美國籍，畢竟根還是中國的。

這樣想着，她也就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