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好華貴的馬車,足足占了半道。”
“能用這規制的馬車,可是公主府上的?”
嗑瓜子的小販努了努嘴:“趙家可是最會夾着尾巴做人,哪敢用公主的馬車。”
掌櫃的低聲道:“我剛從二樓偷瞧一眼,從濟北伯府出來的。”
旁觀磕牙的閑漢恍然大悟:“是梁縣主!怪不得伯府裡的小厮護院出來清道。”
外頭熙攘寶知尚且不知,愈是接近東昌大道她的心跳得愈快。
她不敢面對,好似不去看,事情就不會發生。
心慌意亂間馬車驟停,惠娘同敏娘皆東倒西歪,便是寶知也亂了钗發。
敏娘沖車門方向一問:“何東!怎麼回事!”
外頭車夫慌張回應:“雍王府的人迎面撞上了。”
寶知未開窗,在邊上問道:“可有旁人傷着了?”
外頭的侍衛應道:“回縣主的話,并未有傷者。”
随後一頓,複道:“卑職認出來者,是雍王世子。”
這個世子表面端的清貴儒雅,可這侍衛曾聽好友道,世子在太學裡便是陰奉陽違,更不逞應天府被壓下的狀告。
偷雞摸狗,淫邪他人妻女。
寶知聽邵衍說過這個世子在幼時曾經給他送過些吃食棉服。
一碼歸一碼,邵衍在外的營生想來也孝敬了他不少。
可昨日九秋來,一如既往發揮了她的偵查技能,叫寶知知曉了好些京中秘事。
寶知隻囑咐侍女,讓車夫退到一旁讓出道來。
可就聽外頭傳來男人黏膩的聲音:“修見過縣主,縣主近日可好?”
大庭廣衆下說得這般暧昧,寶知登時拉下臉來,給惠娘丢了一個眼神。
惠娘心領神會,對外頭道:“縣主身體不适,怠慢了世子,多請見諒。縣主道世子年長,自是讓道于世子。”
邵修卻不着急,拽着馬頭饒有興趣地打量馬車。
連丫鬟的聲音都叫他酥了半邊身,想來這主子更是天外飛仙。
可惜左右四位侍衛高頭大馬,叫他不得近身。
現下不能嘗一嘗,看一看也是好事啊。
正欲開口,卻見圍觀百姓向兩邊散開一個缺口,一行飛魚服、佩繡春刀之人緩緩走入圈内。
“封郎将。”來者他老子都要退避三舍,邵修即刻換上那副裝模作樣。
封亦捷近日頗得聖心,難得做起好事:“這不是世子嘛!怎的在這?”
邵修道:“本世子同梁縣主頗有緣,左右不過說幾句小話。”
想來封亦捷也是男人,自然懂得,若是再上道些,還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卻不想那郎将面色一沉:“世子倒是放肆!今上倡禮儀,天下世家寒門子弟皆應。世子卻當街堵攔女子,莫不是認定宗室便可逆反陛下?”
這頂大帽子将邵修砸得昏頭轉向,以往那些人不都是敢怒不敢言,他看上誰的女人,還不是送上門來,且擇一贈一,連同女兒也乖乖奉上,便是不願意,旁人還是想方設法幫他達成心願。
這隴西蠻子裝什麼道貌岸然?
誰不知道他同這黛甯宮娘娘的不幹淨!
邵修做了世子,母親又疼愛,自然無法無天,雍王又忙,哪裡發覺這個兒子早已長歪。
被人這般不尊重,他裝出來的模樣裂得不成形,扭曲着臉,正要說些腌臢撕開眼前男人的臉面,不想小厮哆哆嗦嗦道:“世子,咱們還是走吧。”
“狗東西!滾啊!”
邵修一馬鞭甩了過去,将那小厮甩下大馬,且嫌棄那小厮在塵土中捂臉哀叫模樣上不得台面。
可指桑罵槐幾句,便後知後覺氛圍的古怪,擡頭一看,宣德侯正在茶樓三樓高高睥睨,邊上景光帝的近臣周寄作陪。
人群外幾群衣色不同的小厮紮堆着,正手持棍棒靜候。
他驟然想起東昌大街上住的都是什麼人,不住吞咽唾沫。
刑部侍郎夫人是将門之女,打從北府嫁入曾家,一面處理庶務,一面親自操練府内護院,令月之亂時便是曾家這支“編外軍”應援左鄰右舍不少。
現下這等惡人竟敢在此嚣張,便見那大門一敞,裡外三層護院列陣,高階上面若好女的曾公子探扇淺笑。
同京城梁家同時期扶植元帝而移入京城的盧家養的世襲武子弟也摩拳擦掌。
邵修冷汗如雨,一向嚣張的人慘白着臉,胡亂丢下不成句的話便落荒而逃。
寶知心平氣和地坐好久,心中甚至有些惋惜,隻得把劍合回劍鞘。
她還想機會來了,找個傻子揍一頓洩下心中邪火。
這人有邪火,寶知也有。
故而她并不責怪,隻可惜了,這麼名正言順的陽謀。
人群散去,侍衛得了縣主的指令,向邊上人家表達感激。
旁觀的人說笑着:“早就看那厮不爽了!”
跑堂的還模仿着那世子落荒而逃的模樣,逗得茶客捧腹大笑。
寶知卻聽窗外傳來陰陽怪氣:“瞧瞧,縣主多大的本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聽到裡頭無響應,再接再厲道。
“都怪縣主,若是旁人,自然忍一忍便事了了。陛下本就繁忙,平白得食祿的人倒愛添事。”
可窸窸窣窣一陣後,車窗邊的侍衛打馬靠近道:“縣主讓卑職給郎将傳話:多謝郎将出手相助,但若是天上小鳥兒飛過,自然也不成波瀾。”
封亦捷發出一聲“啧”,調轉馬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