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衍便是向前湧去那股。
兩側高台不住落下手帕或荷包,更多是絹花鮮花。
他馬上功夫了得,無需内監牽馬,拽着馬繩輕松繞開,隻用餘光瞥得兩側。
才分開,邵衍便開始想念寶知。
晨起時妻還未醒,他輕手輕腳出去梳洗,等回來想吻一吻女孩溫熱的杏腮,不想她早便披衣起身,親自為他梳發戴冠。
想到這,邵衍不自覺挺直腰闆,轉過街角便聽左右上側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喊。
“姐夫!快瞧!是姐夫!”
“哦哦哦!姐夫!”
“衍師兄!”
“阿衍!”
人群中不知是誰啧了一聲,不屑地别過臉,啐厭不已:“王侯将相,若我乃王子皇孫,娶妻貴女,哪裡輪得到他!”
此言一出,叫三步之内皆捏鼻退出一圈。
“李彼燈,你早起吃了什麼!好大的口氣!”
外頭這一股的芬芳染不着高馬上男人英俊的眉目,他隻戴着往日溫和的笑,先是左右仰着臉,叫來者都看清,随後定睛往左側那一排一排敞開的窗口與平台看去,隻把眼掖衣色,不去盯凝往後掠去的那一張一張含羞帶怯的美人面。
“衍郎!”
邵衍才看不過一息,便如願從一張燈結彩的平台上得到那天籁之音。
“喲!傳胪大人笑得真俊!”
“聽聞這二甲頭次出身雍王府?”
男人青衣正袍,端坐于紅馬之上,周身沉穩矜貴的氣勢便将主人從兩道熙攘中抽離。
在這一刻,縱使他們才分離不過三時辰,寶知卻生出一絲陌生。
終在這一刻,她模模糊糊得了一處認知:邵衍确實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他有他的驕傲,他的處境。
這樣的剝離感叫寶知既驕傲又有些不安。
她本是垂着纖指要往往前一擲,許是心亂了,那沾了初露的芍藥便飄飄乎往人群那落去。
算了。
不過是朵花罷。
寶知預見邵衍定是擇不到那朵,在弟弟妹妹的環簇中裝作若無其事,隻提着嘴角同丈夫招手。
無所謂啦。
可下一息,平台下左道觀賞的人群發出一聲驚呼。
衆人便見高馬上的清俊公子縱馬側出行列,提着缰繩借力挺身,長臂一伸,恰好主動接來七碗樓上落下的一朵紅芍藥。
豔豔亮亮的,便開在宗室公子寬大的手心之中。
周圍一靜,随即爆發出翻江式歡呼喝彩。
喻台大笑,身子都探出平台一半,唬得喬氏忙揪住他腰間的布料。
“師兄!臭美耍帥要罰錢!”
“姐夫!沒想到還藏有這一手!”
“衍兄好身手!”
松源滿眼笑意地鼓掌,松清則不住怪叫造勢。
樓上的謝家兄弟裡年齡較小的孩子們也應和着起哄。
不過是幼稚的行徑,卻叫寶知一愣後展顔一笑。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啦。
寶知心裡是這樣别扭,可臉頰的酸澀感絕壓不住雷聲般的心跳帶來的沖擊。
噗通噗通。
她正眼錯也不錯,緊緊盯着那青色的身影。
隻一個擡颌,那含笑的鳳目映照着鬓邊剛簪的紅芍藥,在那高台縣主眼前一晃便錯開。
若是在十一年前,那個驟然到另一具身體裡的外人,那在侯府裡兢兢業業忍耐的怪人,那逼迫自己适應平行世界的凡人,如何想得到這一刻的輕松?
親人就在身邊,愛人就在眼前。
“寶姐姐,你這是怎麼了?”宜曼于嬉笑間扭頭要取笑寶知,恰見一滴熱淚自那向來風雨不動安如山的姐姐眼眶中滾落,叫小姑娘驚奇問道。
寶知也驚了一陣,擰着帕子拭去。
許是氣氛真的太溫柔了,溫柔到讓她可以忽略四面投來的窺視,溫柔到心中充斥着安全。
她下意識說出了真心話:“我……我隻是覺得太幸福了。”
宜曼羞羞她:“姐!你好肉麻呀!我以前都不知道姐姐這般多愁善感!”
寶知莞爾一笑,複将目光望向道路前方。
這種幸福感來得飄渺,她尚溫吞咀嚼回味便消失殆盡。
月滿盈虧,寶知如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