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源星球在蟲族通用語中的發音是Ja,格拉解釋說這個詞語有眼睛的含義。
當破破爛爛的劫掠船懸停在整顆星球上方時,薩克帝理解了對方的意思。
風暴在星球的表面醞釀,形成的巨大漩渦如同巨人的瞳孔。兩顆近軌道衛星環繞着能源星,遠遠看去像是眼瞳垂下的淚滴。
風暴下方是阿卡夏裂隙的所在地,裂隙深入星球内核,環繞着不穩定的空間亂流,星核能源産自其中。
一旦裂隙發生坍塌,整顆能源星都可能被卷入其中撕裂成碎片。
白色皇帝執政時期,首都星附近的阿卡夏裂隙産生疊震,并被瞬間急速擴張的空間扯得四分五裂,首都星沙利勒班連同星艦法赫納一起,在墜入阿卡夏後徹底解體,異種污染擴散至整個宜居星域,成為人類移居太空以來最大的慘劇。
這導緻人類一度對阿卡夏裂隙談之變色。
但星核能源所代表的巨大财富資源,讓人類和蟲族都無法輕言放棄。大家捏着鼻子堅持開采,堅信接力棒不會爛在自己手裡,隻要挖不死,就往死裡挖。
薩克帝将飛船的外裝甲闆緩緩升起,外界的影像同步投射在艦橋正前方。
這個星系有一顆正值壯年的主序星,恒星的光穿透艦橋,把劫掠船和Ja全都收攏在明亮之中,兩枚環繞衛星看起來更像搖搖欲墜的淚珠。
格拉趴在虛影前,觸碰真正的宇宙那樣,難以克制地伸出手摸了摸面前流動的色彩,光粒子停留在它的指尖,那雙蒼白的手此刻收起異化,呈現出完全的拟人形态,手指攪動,光的海洋便四散開來浮動如長河。
它的神情猶如一隻好奇的幼蟲,鱗尾在身後輕輕甩動。
Ja身為星球中的黑戶,從不出現在正規航道圖上,它被劃歸于某個核心基因種族群的隐秘私産。
聽到這一情報的薩克帝露出了了然的表情——黑煤窯。
他不過問格拉從哪裡得知的消息,他的好鄰居身上可供挖掘的地方還有很多,又遮掩得不算成熟,在掃盲過程中他從對方口中套出了太多有意思的東西。
黑煤窯引來大批的劫掠船和走私者,源源不斷産出的星核能源和高中低品質的能源石使得黑市貿易風生水起,整個Ja成為缺乏正規手續、秩序混亂的法外之地。
本質上來說,蟲族的基本法和大亂鬥沒什麼區别,隻要把其它蟲子全都捶趴下,最後的勝利者就是法律。
核心基因種隻想從Ja掏礦,并不在意能源星本身的精神文明建設。
哪怕滿大街工雌打得觸肢亂飛,隻要能源石照常産出,高位基因種便懶得投來一瞥,它們的武裝隻會在大規模暴/亂影響到了能源礦的挖掘時出動。
那些武裝部隊停留在兩顆衛星的基地内,毫無感情地監控注視着高空下的一切。
各種亂七八糟的飛船每天在港口降落起航,黑市交易不講究身份實名,鬼鬼祟祟的流浪蟲族和劫掠者随處可見,沒有指揮塔,也沒有航班表,大家全都呈現出一種堪稱靈異的精神狀态,操作飛船靠本能和直覺,唯心主義的光輝照耀大地。
星港所處的位置在星球背面,遠離礦脈和風暴的一側,降落過程一如既往的颠簸,在目擊了兩起空中交通事故之後,薩克帝對于能源星球的混亂程度有了一個全新的認知。
他喜歡這種混亂的作風。
自由野蠻的環境讓人覺得如魚得水,連空氣都是自由的味道。
他甚至在降落前,好心情地給格拉套了件外套。
白色的雄蟲裹在柔軟的織物裡,站起來時高度隻到達對方的胸口,看上去瘦巴巴的。
薩克帝在航行途中,利用拆解武器的間隙搞出了這幾件看不出形狀的玩意兒,換任何人來評價,都很難辨認出成品屬于衣服的範疇。
“我可以留、留在船上。”格拉說,四隻眼睛不安地轉來轉去,又開始想擺動尾巴。
“不,你不可以。”冷酷無情地拒絕了對方的請求,薩克帝眼見着雄蟲的神情變得垂頭喪氣,但他不為所動:“你跟着我。”
把格拉單獨留在船上,等到一趟采購結束,飛船不翼而飛的可能性不大,但絕不是零。
于是整個降落過程,雄蟲都顯得蔫蔫的,就連星港後方的廣袤平原上,那些靜默矗立的巨大、陰森的頭顱雕像,都沒能再喚起它的興趣。
高聳排列的管道形紋路如同血管那樣蜿蜒盤踞在更遠處的黑色山脈上,山體密密麻麻地布滿蟲族的巢穴,仿佛暴露在外的淋巴一樣,編織成的網狀結構從地表延伸到地下,鑿空星球的軀體。
壓抑的群山拱衛着中部平原,龐大到駭人的頭顱雕像拔地而起,橫亘在天地間,形态各異的怪誕頭顱垂着眼睛,面無表情,像是被斬首的神明殘骸俯視着大地。
“那些腦袋是什麼東西。”薩克帝的尾巴輕微從格拉身邊掃過,他從來不知道蟲族還有什麼宗教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