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争時期大家都對着彼此的老巢一通狂轟濫炸,甚至免不了連廢墟上的灰燼都要重新碾一遍,絲毫沒有關心鄰居藝術造詣的閑心。
“新品種的裝飾物?”
“那是我們的先祖。”格拉輕聲說,坐在椅子裡忍受着飛船起降時的震顫,看了高位雌蟲一眼:“是我們進化的不同節點。”
薩克帝大為震撼,他沒有這樣的先祖。
這些雕像與其說是蟲族進化的不同節點,毋甯說是其它生物的滅種順序指南。差一點人類形态的腦殼就要在其中占據一席之地。
“為什麼在制作祖先雕像的時候隻刻頭部?”他問。
“是材料不夠嗎?”
“比王蟲時代更早一些,我們和蟲母共享意識。”雄蟲已經習慣了作為百科全書随叫随到的生活,沒有因為問題過于奇怪而敷衍回答,“頭顱是保存意識的地方,當身軀死去,回歸于我們的意識永生。”
這個回答過于晦澀,格拉從人類語切換到通用語,又切換到情緒語言,才将一整句話表達出來。
但薩克帝大緻理解它的意思。
在人類與蟲族的文明産生短暫的交彙時,蟲族的兩項技術催生了時間河的構想:精神鍊接下的集體意識共享,以及能源石提純方法。
前者建立起群體意識的遺迹殿堂,人類親手創造了哈瓦那,生與死的界限在精神層面不再分明。如果紅太歲當初真的将他的人格上傳,現在他早已經處于電子飛升的狀态。
而後者給這一龐大到難以估量的奇迹提供了穩定的能量來源,提純過的星核能源足以支撐起一整個銀河系内環網。
将視線從那些沉默的腦殼展覽品上收回來,薩克帝注意到一圈頭顱圍繞的中心空地上,一片矗立的建築物。
“那是安貢。”格拉察覺對方目光的偏移,主動說道。
又一個從未接觸過的新詞語。
雄蟲比劃着向薩克帝解釋,盡量想傳達清楚,“每一個安貢都建立在先祖的注視下,那裡很危險,你不要去。”
接下來的降落過程,格拉都在給“安貢”做補充說明,薩克帝弄明白了七七八八。
所謂安貢,按照人類的思路來理解,大概是競技場,祭祀場,武裝種選拔所,高效三合一。
他再一次對蟲族不按常理出牌的圖層堆疊法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
不同族群的蟲類互相争鬥時它是競技場,打死了在一圈腦殼雕塑的注視下就地祭祀,活着的蟲族有概率加入核心基因族群的武裝種衛隊。
震撼人心的娛樂方式。
“非常危險。”格拉說。
可能是薩克帝臉上的探究太過于明顯,當飛船終于降落在星港、所有安全警報平息後,格拉忍不住伸手牽住身旁雌蟲的手臂:“别、别去。”
薩克帝在它的表情裡讀出了焦急,挑了挑眉。
“會很快死掉。”
高大的核心種推開座椅安全裝置,居高臨下地站在雄蟲面前。
格拉瞬間認慫将手收了回來,并在對方伸出一隻手的時候,緊緊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薩克帝的手指在白色雄蟲的腦門上彈了一下,發出輕輕的哼笑。
四隻眼睛飛快地睜開,充滿了震驚的神色。
“亞成年幼蟲沒有發言權。”
薩克帝平靜地說,看着坐在椅子裡的雄蟲捂住腦袋、無論哪一雙眼瞳裡都流露着懵然。
“你的職責是緊緊地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