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前,薩克帝将飛船上的物資全部整理出來,在格拉的輔導下列了一張清單。
他和對方兩個人……一人一蟲,湊不齊一套信息連接器,從前船員後頸處拔下來的那些信息鍊接裝置又被他扯斷了,于是這張清單極度心酸地寫在了一塊巴掌大的信息屏上,此刻正揣在格拉的兜裡。
經曆過一場戰鬥,薩克帝的外骨骼肌因為形态異化而碎了一半,全身上下四面漏風。
他們眼下甚至隻有一套完整的衣服——薩克帝親手糊弄出來給雄蟲穿上的那套,醜到認不出衣服的形狀。
白色的雄蟲看起來像是喝了假酒,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核心種的身邊。
它踉踉跄跄地扒拉着對方的手臂,不敢離開得太遠。
然而薩克帝在星港甫一降落,便摁碎四隻、打傷一隻中低等種的行為,讓他一戰成名。
這一路上再也沒有低等級的工雌湊上前來。
負責帶路的天選免費打工蟲二号老老實實地走在前面,收起了所有異化特征,薩克帝的鱗尾輕微地搖曳着,時不時地抖出細細的嘩啦聲,仿佛栓了鈴铛的逗貓棒。
這聲音落在戰敗者的聽覺接收系統中,不啻于另一種意義上的催命鈴,吓得對方連尾巴都緊緊地縮在腿彎間。
它飛快地将那兇神惡煞一樣的黑色雌蟲帶到距離星港最近的交易巢穴,如同幾天前的格拉那樣,無師自通地領會了“一個合格的好蟲應該安靜得像死了一樣”的美好品質。
靠近星港的巢穴被築造在地表之上,更遠處是遙遙矗立的頭顱巨像和陰沉群山。
整齊的巢穴像一個個蜂室,以一種規則的形狀形成環繞的姿态,眼熟的螺旋狀花紋連接着不同巢穴,猛然看去形似暴露在外的血管和結締組織。
天地以及這些敞開的“巢”形成了一個壓抑的整體。
随着距離拉遠,巢穴的規模變得逐漸龐大,靠近山體位置的建築工事已經不能簡單地稱之為“巢”了,它們更像是怪誕主義的宮殿,以一種扭曲中又透露着有序的姿态拔地而起,龐大地懸架在沉默的黑色山脈上,就好像這些山體生出了巨型瘤子,厚重地壓彎它們的山脊。
鉛黑色的巨大管道如同被切開的肺管,帶着螺旋形的腐蝕狀花紋,從山體當中穿出,連接那些巨巢。
最近的交易巢穴的所有者是一隻中等種工雌。
巢穴裡的空間算不上大,當一下子擠進去三個新成員之後,便顯得有些逼仄。尤其是薩克帝遠高于中低等種的完美發育的體型,讓他有種站直了身體就會腦殼頂到巢穴頂部的錯覺。
這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正規的交易巢穴,但一船打劫來的貨物也确實很難解釋來源。
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天選打工蟲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完成帶路任務後,它就站在門口一言不發充當背景道具。
不敢動彈,也不敢當着核心種的面逃跑。
薩克帝示意格拉将列着清單的光屏遞過去。
白色的雄蟲掏出東西,放在面前那張看起來像桌台的東西上,向着交易所主人的方向推了推。
對方先是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打量了格拉一會,像是在細細地分辨什麼,然後撿起那個光屏,飛快地浏覽一遍。
它長了一雙複眼,每一個六角形的小眼都在來回轉動。
短短瞬息,它的視線又回到賣家身上,在薩克帝和格拉之間來回遊移。
更多的時間,交易巢穴的雌蟲持續用讓人感到不舒服的神态盯着格拉,它的拟态僵硬,像是披着一層人皮。
薩克帝的鱗尾開始因為發癢而來回甩動。
他的職業病在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