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的目光終于落到了白色雄蟲的臉上,表情變得柔和一些。
“你是通過反向追溯深空通訊連上的大信息巢?”
他看起來倒是沒有因此而生氣。
“是的。”
終于因為氣氛平靜下來而松了一口氣的雄蟲往前邁出一步,回應了對方的提問。
“抱歉,我……試着做了一下。”
當面承認挖牆腳還是讓格拉感到了一點不好意思。
“然後就連上了。”
他小聲說。
“你很厲害,羅克珊。”
輕聲歎息,克拉克半俯下身注視雄蟲:“能看得出來你已經平安度過了第二次蛹化期,請允許我為此道一聲恭喜。你近期測過自己的精神力嗎?”
“之前測過。”
感知到克拉克是真的沒有動怒,格拉害羞地笑了笑。
“其實逆向追溯也不是那麼輕松,薩很兇地禁止我再做嘗試,我再也沒有碰大信息巢。”
“他說的不能算錯。”
銀灰色的眼眸注視着雄蟲,高位種在克制中恢複了往日的平靜,語氣也緩和下來。
“大信息巢并非表面上看起來那樣簡單,在無保護措施的情況下進行鍊接,很可能會發生意外。或許你和你的伴侶不知道,大信息巢的構建基于……”
他撩起眼睛掃了一眼薩克帝,将之後的話語咽回去。
“這個我們稍後會談到。但是我相信他生氣是出于安全考慮。”
“雖然感情的類型不同,但如果亞瑟在卡姆蘭遭遇危險,我也會因此而痛苦急切。”
對方沒有說什麼嚴厲的話語,态度相當溫文柔和,展現出了年長者獨有的耐心。
“我們不懼紛争與厮殺,但是最愛的族眷、幼子、又或者是伴侶所遭受的傷痛,遠比仇敵撕扯出的傷口更能傷害到我們,你能夠理解嗎?”
“我明白。”
雄蟲的聲音小小的,“薩同我說了,我會學着盡量保護自己。”
“我不想見到他傷心。”
“謝謝。”
薩克帝認真地同對方道謝。
他缺乏同蟲崽或是伴侶相處的經驗,自己的性格又比較粗糙,完全是新手上路純靠摸索,很多時候拿捏不準教導格拉的尺度,擔心說輕了對方沒當回事,也擔心說重了雄蟲會因此傷心。
但克拉克顯然有着非常豐富的此類經驗,無論是對雄蟲還是對各個年齡段的年輕蟲,可以很快找準那個平衡點。
“不用謝。”
銀灰色雌蟲的表情一秒恢複冰冷,他典雅的語氣在這種時候充分體現了高等核心基因族群的禮貌嘲諷:“至于你教了亞瑟什麼東西,我會抽時間仔細同你請教一下。”
說着他瞥了一眼青年那根在身後來回搖擺的尾巴,然後在對方藍色的眼眸帶笑看過來的時候,硬生生地把更多的話全部壓了下去。
“換個地方吧。”
核心種假裝沒聽見那道送命題。他牽着自己的伴侶歪頭示意:“我想這裡不适合做深入交談。”
“或許我帶有一部分自己的私心,但也确實是為了幫忙而出現在這裡。”
後面兩排吃瓜的武裝種垂手而立,面無表情的專業站姿中莫名透露出“再給我吃兩口”的興奮,恩和恩納更是一直神經繃緊,銀灰色高位種帶給他們的壓力太大。
克裡曼趁着族群領袖一眼沒注意到,瘋狂沖薩克帝使眼色,黑色的雌蟲不知道為什麼從對方眨巴眨巴的眼神中感悟出了“快解釋一下這個人類和克拉克是什麼關系”的追問。
這令核心種感到無語,哥們你的冷酷蟲設要塌了。
等到他們換了一個更為封閉的小型會客巢穴,參與進談話的隻剩下克拉克,亞瑟,薩克帝,格拉四位。
克裡曼帶着武裝種退下,同時拎走了嘶嘶叫的兩隻亞成年崽子。
恩毫不客氣,一口咬在這隻讨厭的雌蟲手上,結果核心種直系要多硬有多硬,根本咬不動。
面無表情的甩尾巴哥一手一隻,像拎兩隻扭扭蟲那樣,把比他矮不少的兄弟倆往外拽。
格拉不得已走過去輕聲同恩和恩納說了一會,告訴他們談完事情就彙合,才把快要炸毛的同伴安撫住。
直到克裡曼遠去,還能聽見恩吱吱叫的挑釁聲。
“先說大信息巢吧,我想接下來的所有話題都同它有着一定的關系。”
重歸于沉穩的克拉克坐下,攻擊性的氣質已基本消失。亞瑟熟稔地以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坐在他身旁。
薩克帝則帶着格拉落座于桌台的另一側。
銀灰色的眼睛看向貼在一起纏纏尾巴的那對伴侶。
“精通人類語的你或許會了解一些關于星艦的傳聞,你知道法赫納曾經留下的初始模型有幾架嗎?”
這是一個相當意外的開場白。
完全敲打在了薩克帝預料未及的地方,他坐直身體。
“一架,人類的數據天穹。”
法赫納無法複刻,亦并非完全的人工産物,在墜入阿卡夏之後才獲得了完全獨立的人格并進行重組,是這個宇宙中凝聚了所有巧合的、絕無僅有的奇迹。
它遺留的饋贈成為構建數據天穹與時間河的基石,那褪下的殘骸像是從非人的詭谲之域截獲的一段難以理解的、遠超越于現階段人類認知的技術,既無法量産,也無法完全解讀。
“大部分人和蟲都是這樣認為的。”
管轄着半個灰翅族群的領袖發出輕聲歎息,他的手指敲了敲座椅。
“但實際上,如果算上不完整的半成品,遠不止這個數量。”
高位種看向薩克帝。
“人類眼中的世界和我們并不相同,所以他們不理解法赫納的其它形态。”
“歸根結底,我們都隻能看見自己所理解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