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瘋得徹底。”
銀灰色的怪物在地上滾過一圈,血液濺滿螺旋形的花紋。
同它對峙的深灰色亞王蟲看起來更為龐大,展開的翅翼寬闊有力。
對手的血沿着它尖銳的副齒不斷低落,撕扯下的皮肉被咀嚼咽下,伴随着咯咯的笑聲。
“真是狼狽啊,克拉克。”
它說。
“有多少個大循環沒有見到你這發瘋的樣子了。”
“不如猜猜你養大的人類還活着嗎?聽說你把他帶在身邊,你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幼崽?”
“可悲。”
那怪物笑着徘徊,火焰與殘渣不斷墜落在它們的四周。
“可悲,我的兄弟。”
蟲族通用語中的“兄弟”是個含義極度廣泛的詞語,幾乎可以代指共同親眷所繁育出的所有後代。
并且它遠不像人類語那樣充滿愛意,這個詞意味着血腥與厮殺,意味着互相吞噬。
“多麼的可悲,你活在過去。”
遍布尖利骨刺的尾鞭拖在身後,完全進入深度異化狀态的亞王蟲一點點靠近向自己發起死鬥的對手。
“你學會了人類的多愁善感,忘記了自己是一隻蟲。”
“你忘了在食物匮乏時我們甚至會啃食自己的後代,披着人皮的感覺令你産生了不合時宜的錯覺。”
“忘記這一切的是你。”
摒棄了那些晦澀而典雅的遣詞造句,銀灰色的雌蟲躲避過對方的一次攻擊,發出劇烈的嘶嘶聲。
“你甚至想要親自掐滅自己的族群。”
克裡沙瘋到了一定程度。
當空中防禦被攻破,大部隊下降至地表,克拉克嚴肅命令亞瑟在戰艦上待機,他自己和其它灰翅成員深入王蟲巢穴。
然後亞王蟲當着他的面炸了一整個舊王巢。
深谙自己很難打赢兄弟的克裡沙将整個核心巢穴區都當成陷阱用,不在乎仍舊存留的那些直系,一邊放火,一邊解放所有空禁權限,任何族群的戰艦都能沖進來踩一腳,主打一個誰都别想活。
從停靠軌道到大信息巢,所有位于核心區的設施都受到波及,開始進入解體倒計時。
像是被燒紅的尖刀捅進心髒,銀灰色的雌蟲幾乎彎下身去。
沖進核心區的部隊損失大半,而滞留在外圍待命的蟲也幾乎被全部翻盤。
他把人類留在停靠軌道是為了讓對方遠離危險,但亞王蟲最先炸毀的地方就是可以随時撤離的軌道港口。
十數個大循環前的一切卷土重來,甚至以千百倍的痛苦回饋于他。
在失去了所有的蟲崽之後,他可能又一次失去了自己養大的人類。
“我早想咬斷你的脖子。”
咆哮着将對方撲倒,血液順着四隻灰色的眼睛滴落。
“知道為什麼你的王位坐不穩嗎?”
“因為你愚笨又弱小。”
兩隻怪物撕咬在一處,到處都在坍塌陷落。
“你本可以同硬翅族群作戰,可是你跑了!”
“你搶奪了曾經王蟲的部分遺骸,想要找個地方消化吃到嘴的東西、讓自己完成基因突破,因而把所有的灰翅成員丢給了侵入我們星域的族群!”
尖銳的牙齒扯下一大片血肉,克拉克壓着體量比自己大上一圈的亞王蟲,利爪并用想要扯開對方的胸膛、掏出那顆跳動的心髒。
“我高興得簡直要發瘋!”
對方大笑間濺出血沫,兩對深灰的眼睛閃爍着奇異的光彩,注視着自己的同源兄弟。
“好事總是同時來到,當我消化完蟲母的遺骸,就聽說了你那個倒黴小巢穴的故事!”
“據說你的伴侶眼看着蟲崽被啃食,然後他也沒能在硬翅族群那些玩瘋了的雌蟲手裡活太久,你看見他們的殘骸了嗎?”
“你會像人類那樣跪下來流淚嗎?”
回應它的是被一口咬斷的半截喉嚨。
所有模仿出來的人類特征都消失得一幹二淨,四隻眼睛的銀灰色怪物咬住對手的脖子,拽出一個巨大的豁口,溫暖的液體順着傷口往外噴,噴了進攻者一頭一臉。
亞王蟲和其它蟲族有着生理上的區别。
它們曾經分食蟲母的遺骸,獲得了基因突破,無論是體型還是鱗甲的堅硬程度都遠甚于其它同類。
這一咬雖然堵住了瘋狂的挑釁,但幾乎讓銀灰色雌蟲一半的副齒繃斷碎裂,血沿着它細長的舌頭和咧開的嘴角不斷流下,利齒的碎片和回流的微酸性液體一并灌湧進食道。
高溫的火焰燃燒出金紅顔色,目之所及仿佛一切都陷入末日,随着蒸騰的熱浪而扭曲變形。
原本陰森怪誕的王蟲巢穴被鍍上了一層金粉,每一秒都有更多的部分在解體破裂。
無數由蟲母收集的頭顱早已陳朽,堆疊着一并坍塌滾落,和殿堂中其它所有的螺旋形花紋一樣分崩離析。
當表層的塗裝被火焰抹去,暴露出其下的累累骸骨。
這才是真正的蟲巢。
一代又一代,它們曾經誕生于此,死亡後又回歸于此,每一個被吸幹的物種都化為蟲群進化路上的養料和花泥。
直到現在。
盤踞在舊王巢穴上的灰翅族群亞王蟲引爆了整個王巢,它炸毀的不光是滞留在巢穴區的所有存活直系成員,更是炸了連接起所有深空通訊的大信息巢。
“你不會有機會成為新的王蟲。”
将比自己小一圈的兄弟壓在身下,克裡沙還沒完全恢複的喉嚨發出喜悅的嘶嘶聲,呼吸縫翕張。
“你也拿不走灰翅族群。”
“總是晚一步,克拉克,總是晚一步。”
銀灰色的雌蟲已經不再回應,它的尾鞭緊緊絞住對方的翅翼,豎起的骨刺折斷一片,在那鋼鐵般的翅膀上勒出新鮮的缺口。
它不在乎了。
它要自己的兄弟死在此時此刻。
與此同時,在巢穴核心的另一側,人類青年的外骨骼甲因為高溫而發燙。
但這不是最緻命的。
最緻命的是瀕臨解體的王蟲巢穴四面漏風,氧氣含量正在急速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