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
銀灰色的高位種一條條地看着面前的計劃書,沒什麼多餘的表情。
“我不覺得這種事情可以順利實施。”
“你所列舉的一系列措施前期投入過大,并且短期内無法獲得顯著回報,我看起來像個慈善家?”
“總要有第一個開先河的。”
薩克帝在他對面坐下來。
他現在暫時成了做彙報的那一方,在如何管理新轄區的問題上他未能同面前的亞王蟲達成共識,于是開始無限畫餅使用出大忽悠技能。
“現在的狀況相當不穩定,分裂最初有二十支核心基因族群,至今勉強還剩十支——再過兩天可能就隻有八支了。”
“這麼多大循環以來,高等族群正事一點沒幹,互相打得你死我活。”
“你的提議隻會加重灰翅族群的負擔。”
毫不客氣地用報告敲了敲桌面,克拉克拆穿對方薅羊毛的打算。
“人類會花大精力建設殖民地嗎?人類隻會把殖民地的原住民裝上運輸船、将廉價的奴隸趕進種植園。”
“我不覺得統治者會心懷仁慈,将文明和教化播撒向被統治者。過多的思考和寬裕隻會催生反叛。”
很好,核心種忘了眼前這位是個地地道道的人類學專家。
“有時候我真的很想揍你。”
深深地歎了口氣,紅太歲出現後他便開始局部暴露本性——反正對方以後總要習慣的,不再避讓地同面前的雌蟲針鋒相對。
“你如果隻是想永遠把持灰翅族群,那麼這樣做完全沒問題。”
金棕色的眼睛看向對面,薩克帝說:“但我想要更多。”
這是他第一次直言不諱。
“我想要其餘所有的核心基因族群。”
“我想把這四分五裂的陣營給揉成一個整體——别誤會,我對挑戰你身為亞王蟲的地位毫無興趣。短翅種、闊翅種、足肢種、鳌種……所有這些,如果将它們全部收入囊中,那麼它們就不再是被殖民者,而是将變成你我的族群成員之一。”
他不怕克拉克爬起來打他,甚至做好了随時拔腿就跑的準備。
“單方面的剝削隻會造成資源的枯竭,自王蟲時期起蟲群就在不斷遷徙,啃光一個星系就奔赴下一個星系。我需要一個長久而穩定的社會,我需要金錢和能源流動起來,我需要不經過掠奪也能夠自給自足的生存環境。”
他看着同樣離經叛道的合作者。
“我需要根絕這連綿不斷的紛争。”
“你是不是還需要把我趕下王座,給你讓開一條道路?”
銀灰色雌蟲差點被氣笑,手指在桌上點了點。
但是并未進入異化狀态的外表,和緊緊收攏的信息素,顯示對方此刻的真實情緒遠不如辛辣的話語那樣尖銳。
“你怎麼不需要把銀河系給炸了,去滿足你的欲望。”
“剛進入成年期一個大循環,你就需要全宇宙,我真應該摘兩顆恒星送給你當成年禮。”
“……”
不是錯覺,他的老闆在使喚他之餘,确實懷着一部分照看剛成年的崽的心态看待他。
帶着兩輩子記憶的薩克帝快要裂開。
見過紅太歲之後,他突然沒辦法理直氣壯地堅稱自己比對方年紀大一輪……萬一上輩子的年齡不作數、不能疊加……大哥突然變小弟的心态落差好痛苦,他拒絕。
“啞巴了?”
餘怒未消的雌蟲撩起淺灰色的眼睛看着他,翅翼和尾鞭自然地垂落在身後。
“同樣的話你敢對着其它任何一隻亞王蟲說,對方都會視為最嚴重的挑釁,當場擰掉你的頭。”
“哦我忘了……”
那溫和的語氣中帶着柔軟、不動聲色的嘲諷,是最令人讨厭的典型高位種的調調。
“你信心充足,剛成年就敢挑戰喀特拉,怎麼會畏懼區區幾隻亞王蟲。”
“要我給你頒發個獎章嗎,安貢的勝利者?”
“因為是在和你聊天。”
薩克帝歎氣。
最初見面時,他一度很想把高位種披着的這層人皮給揭下來,但現在已經能夠和好地厚着臉皮将所有譏屑照單全收。
“換成别的核心基因族群的蟲,我壓根不會說這些事情。”
“我很榮幸?”
對面的雌蟲溫和地微笑,但核心種确信那微笑下面全是刀子。
“非常高興你願意當着我的面做出篡位宣言。”
“不是篡位。”
湊近一些,薩克帝黑色的尾鞭在身後搖來搖去。貓的尾巴和貓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物,蟲子也是。
克拉克不去看那令蟲分心的玩意兒,他甚至因為過近的距離而不動聲色地後退一些。
最近他對一切近距離接觸都過敏。
“是共同緻富。”
努力做出一個真誠的表情,薩克帝指指懸在他們頭頂上的星圖:“不光第三第四象限區,其餘的象限區也很富足。”
“又不是非得通過戰争手段,我們可以采用别的辦法,鳌種和閃紋種已經主動聯系我們了,很難找到比這更好的時機。”
“我不信你不心動。”
反正他自己是相當心動。
“小蟲崽才做選擇,成年蟲隻會全都要。”
足肢種和闊翅種是真的頂不住。
克裡沙帶着一半的灰翅,聯合了兩個鄰居,都沒能成功把發起死鬥的戰争狂給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