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翅栖息地的治安最近變得越來越好。
很大一部分原因,歸結于薩克帝的眼睛裡揉不得一點沙子。他曾要求Ja的戍衛隊不準和稀泥,現在他正以同樣的準則要求所有武裝種。
以人類的眼光來看,加入武裝種衛隊的家夥大多都是一些不服管教的刺頭。
——優渥的出身,身負直系或者核心種的血脈;叛逆的性格,敢于追随現任亞王蟲手撕克裡沙;以及倨傲的脾性,克裡曼為首的家夥在一開始既看不起薩克帝,也看不起任何一隻雄蟲。
靠磨嘴皮子顯然無法令他們服氣,于是黑色的雌蟲先揍趴刺頭裡的老大,以最快的速度擊碎原本封閉且排外的圈子,一股腦地打亂原本的層級構架,再帶着所有蟲瘋狂刷副本,直到新的信任關系被建立起來。
這樣做的好處顯而易見。
作為直屬于現任亞王蟲的部隊,這批難搞的高位種對其他雌蟲具有天然的壓制,薩克帝隻消牽緊其中的幾根缰繩,就能保證整個族群的大體方向不出現嚴重偏差。
比如克裡曼,正笨拙地開始學着關心下屬、了解那些同自己毫無幹系的雄蟲。
完成告别儀式的格拉已經先一步牽起伴侶的手,拉着對方往巢穴的方向走。
栖息星域的時間河港口不會随時開啟,他們可以慢慢地、悠然地走回去。
其實格拉相當喜歡這樣的時刻。
雌蟲的體溫相較于雄蟲而言,往往更低一點,隻有在戰鬥狀态下才會劇烈攀升。每次當他抓着薩克帝的手,對方就會平靜地将他牽得緊些。
“他們沒有惡意,隻是好奇。”
柔和地同薩克帝解釋着剛剛發生的事情,以免對方産生什麼奇怪的誤會。
“他們很少見到這麼……和平的相處方式。大部分雄蟲都認為伴侶意味着痛苦。”
“我會慢慢教會他們如何生活,他們也會慢慢地學着去接觸這個世界。這些雄蟲都很聰明,隻是需要一點時間去逐漸習慣這一切。”
懂了,文化沖擊。
跨種族談對象就是這點神奇,不是蟲族帶給他一些小小的習性震撼,就是他帶給蟲子一些大大的貓貓震驚。
雙方都會對某些罕見的場景感到不可思議。
于是他一邊順着伴侶的話題往下延展,一邊以一種不疾不徐的速度享受着傍晚的散步。
靠近他們居住巢穴的位置,空氣中飄蕩着水生植物的氣息,當恒星的光輝沉入地平線之下,暮色的陰翳将一切籠罩。
出于對人類心理健康的考慮,這大概是風景最為宜人的蟲族星球。
遠離駐軍和駁接軌道的巢穴區,沒有太多盤根錯節如淋巴般的通道,也不會遍布陰森的螺旋狀花紋,它就像一個安安靜靜的……宜居家園。
“亞瑟跟我說過。”
有一搭沒一搭地同對方聊着天,格拉的心情是奇異且輕松的——這在他曾經的蟲生中是難以想象的事情。
“他說克拉克為他挖了一個小小的湖。”
“因為他讀到‘湖中的蘆葦已經枯萎,也未見鳥兒歌唱’①,于是對方在巢穴區不遠的地方,挖掘出詩歌中提及的湖泊,種下了很多同人類口中的‘蘆葦’形狀相似的植物。”
薩克帝了然,就是之前他泡在裡面打了一夜水漂的那個。
“你也想要嗎?”
他問。
“之後我可以想辦法弄幾顆星球,給你建造出漂亮的小房子,或者是最柔軟的巢穴。”
“我可以給你挖一口池塘,再從人類那邊弄過來一些種子,希望可以種出睡蓮和金合歡。”
他們已經走進巢穴,柔和的光線掃落在格拉身上。
白色的雄蟲笑了。
和以往狡黠的、膽怯的、蔫壞的笑都不同,那是一個非常溫和的笑容。
“好呀。”
輕聲予以回應,格拉還拉着對方的手,仿佛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一樣。
“我很喜歡人類的花,如果能夠在我們的巢穴周圍種上很多很多就好了。”
花和喜愛之情差不多,都代表着餘裕和奢侈。
生活在恐懼和饑餓中的生物是無暇顧及美的,就像它們缺乏希望、無力暢想未來一樣,呼吸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伴随着痛苦、都在為活下去而掙紮,‘美’和‘快樂’的概念隻能拿來墊桌角。
像是心髒被輕輕撩動一瞬,薩克帝抱住自己的伴侶。
“要試試人類的編發嗎?”
他鬼使神差地問,手指從長長的白色發間穿過,如同梳理着溫順而清澈的溪流。
格拉呆呆地看了他一會。
就在核心種難得感到不好意思、準備收回這莫名其妙的提議時,一雙手臂抱住了他。
雄蟲将頭埋在薩克帝的懷中,柔軟又溫暖的小翅膀吧嗒吧嗒扇動兩下,眷戀般地蹭蹭。
“要。”
對方小聲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