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和不了一點。
這讓格拉覺得精神力過高有時候也很無助。
他能明确感知到,武裝種領隊那種猶豫、茫然、正處于轉變中且時刻反複的交雜心态。但對方一見到雄蟲就開始緊張的情緒也是真的,絕對沒有一絲虛假。
實在是令蟲摸不到頭腦。
偏偏克裡曼是嘴硬系代表,嘴硬程度僅在薩克帝之下。
“還好。”
他硬邦邦、冷冰冰地回答。
“謝謝你提供的蜜露和食物,這正是我們所需要的。”
無論如何,格拉先行向對方的付出緻以感謝。
雖然沖動且笨拙,但面前的蟲确實拿出了實打實的資源。大信息巢倒是可以安排專門的負責蟲進行統一采購,但身處灰翅的星域,沒有什麼比武裝種領隊一路開綠燈來得更為方便。
“不用。”
克裡曼惜字如金,但那支棱八叉仿佛瓶刷子一樣的尾巴,正在身後輕微搖晃。
“他們應該多吃一點。”
似乎察覺到了自己說話冷場的天賦,他硬是沒話找話地補充了幾句說明。
“你也應該多吃一點,你們都太瘦了。”
“……”
世界上不會再有比這更尴尬的聊天氣氛。
格拉再一次共情了自己的伴侶,他充分理解為什麼薩克帝之前會和對方打起來。
“我會的。”
忍住笑意,淺色的眼睛看向對面,雄蟲将交談的心态擺正。
“事實上,剛認識薩的時候,我差不多和卡拉一樣瘦。”
灰黑色的尾巴掃出沙沙的聲音。
格拉從對方的反應中得到了兩個有效信息:克裡曼已經知道了那隻闊翅種雄蟲的名字,以及武裝種對自己說的這句話有着非同一般的好奇。
“被他找到時我受了很嚴重的傷,沒辦法逃走,翅膀和尾巴都斷了。”
說起這個話題已經不會令格拉感到不适。但灰翅雌蟲卻顯得如坐針氈,既想聽又無所适從。
“薩将我保護起來,給我很多食物,要求我進行訓練,還為我找了一名老師。”
“我其實可以很熟練地使用熱武器,也能夠操縱不同規格的飛行器和飛船——他親自輔導了我很長一段時間。”
“從沒有雌蟲做這種事。”
克裡曼開口,皺着眉,深灰色的眼睛裡流露出疑問和不贊同。
“薩在這方法始終令我無法理解。”
“即便你學會使用武器、駕駛飛船,在面對核心種雌蟲時,也很難做到自保。”
“雄蟲太過容易受傷。”
對此,格拉并未生氣。
對方的疑問是真的疑問,有着一種天真且直白的殘忍,卻并未懷帶絲毫惡意嘲諷。
強大者眼中的世界,和弱小者眼中的世界并非是同樣的形态。
“那個時候我也不太理解。”
雄蟲溫和地看着面前站在分叉路口的直系高位種,對方胡亂踩進泥潭,卻找不準方向。
“我所設想的最好的生活,就是能夠成為他的伴侶。”
“他可以保護我、照顧我、讓傷害和痛苦遠離我,讓我永遠安心地生活在一個充滿快樂的玻璃罩子中。”
“但是他告訴我,我不需要按照他的喜好而成長。”
“他希望我見見這個世界、弄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然後再根據自己的意願去做出選擇。”
“克裡曼。”
格拉很少正式呼喚對方的名字,嚴格來說他和眼前的雌蟲并非多麼熟稔的關系。
但此刻他輕輕地喊了一聲這年輕、莽撞、冷酷、矛盾,卻又試着自我改變的雌蟲。
“我希望學習這些。”
他看見灰翅的手指輕微蜷縮一下,像是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比起簡單地被豢養、被籠罩在保護的翅翼之下,我希望能夠學習如何拆卸武器、駕駛飛行器,也希望學習如何使用信息巢、如何分類處理信息和數據。”
格拉說。
“比起成為誰的伴侶、誰的财産、成為一個需要薩時刻分心保護的卵的孵化者,我更希望自己可以追上他的腳步、站在他的身邊,同他一起面對所有的痛苦與危險。”
“不對等的落差會造就依賴與被依賴的關系。”
他看着武裝種的領隊,正如這緘默且強大的雌蟲正默默凝視他。
“但那不是愛。”
“而我也不想要那樣的玻璃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