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地的人在思考電車問題時,提問者起碼會給出一個是否自主變動鐵軌的選項,現實才沒有那麼仁慈。
當薩克帝側頭看向克拉克,他那專注飛船駕駛的兄弟也正看着他。
每一艘殘存的輕型艦都或多或少地帶着傷,可能是剮蹭,也可能是被敵方撕咬下的破損金屬。
命運在強迫他們做選擇。
走或留,差不多成為唯二的選擇——前者意味着身邊的所有灰翅大概率毫無生還機會,後者意味着一嘎嘎一窩。
“我去搶對方的飛艇。”
薩克帝說,迅速掀開安全裝置站起身來:“足肢種的小型飛行器上還有彈藥。”
“拖延不了多久。”
離潮汐太近,核心種的身上又沾着污染物蹭了一整個駕駛艙,導緻黑色的紋路幾乎攀爬上那一整雙漂亮的銀灰色翅翼。
克拉克沒什麼表情:“他們的防禦壁快要封口,來不及沖出去。”
“你救不了所有的蟲,你和我一樣明白這個道理。”
亞王蟲說,他灰色的眼睛因為疲憊而閉合。
然而他的話音剛落,原本緊随在他們身邊的敵方飛艇突然一個猛刹。
随即那牛虻一樣煩人的輕量艦猶如斷翅的飛鳥,開始急速下墜。
如同卡bug掉線一般突兀。
緊接着,一大群烏漾烏漾的飛行器全都斷電了似的,推進器停止運作,有一種戛然而止的滑稽和詭異感。
它們靜靜地漂浮在空中一瞬,以一種懸停的姿态不再動彈,然後便像之前的那艘一樣,劈裡啪啦地自半空中墜落。
堪稱雪中送炭的奇觀。
——積極意義上的那種。
與此同時巨物相撞的爆炸聲充斥着整個天地,頭頂上方閉合到一半的屏障停止了。
原本隻剩下一線微小縫隙的隔膜,正展現出細細的裂紋,并且還在緩慢地順着紋路消融崩毀。
薩克帝同克拉克面面相觑。
他們身邊,本來做好了血腥開路準備的灰翅們,也都因為這意外的發展而愣住。
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所有隸屬于戰艦包括小型僚機,沒有任何預兆地停止接收中樞指揮塔的信号。
足肢種因為這莫名其妙的發展而懵了一瞬,緊接着便陷入狂怒。
不等它們動手排查錯誤原因,目之所及的每一處光屏便開始同頻閃爍。
拒絕
拒絕
拒絕
拒絕
紅色的預警代碼在一層之上又疊了一層,仿佛血液漫過每一個巨大的屏幕、微小的信息連接器端口,以及所有的全息呈像。
這些生長出血肉的鋼鐵怪物開始流下電子淚水。
所有外裝甲因為錯亂的指令而緩慢回撤,林立的武器攻擊凍結僵直在原地,連帶着防禦壁也在收縮。
原本幾乎彌合的屏障因為這一停頓而開始碎裂。
堆疊的警報還在繁殖增生,幾乎要從屏幕中溢出來的程度,冰冷而癫狂,帶着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熱切。
巨獸成為主導者的嘴、主導者的手、主導者的意志本身,以無人能夠理解的語言書寫下密密麻麻的指令。
它不理解人或者是蟲的情緒,因此剝落所有僞裝,将修飾的詞語全數撕去,展現出欲望最真實的模樣。
它讓這一份純粹的愛意,流下森嚴的血來。
拒絕訪問
拒絕訪問
拒絕訪問
拒絕訪問
在混亂中喪失方向的飛船撞在一處,炸開在足肢種的核心星球上空,也炸開在灰翅的栖息星域穹頂。
一時間沒有雌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陷入焦灼戰鬥的灰翅和突然失去制動權的足肢種同樣茫然,但前者在弄清楚狀況之前,已經憑借連年的戰争經驗開始調頭反殺。
防禦壁消融的戰艦突然變得脆弱易折,它們被爆破時伴随着躍動的火焰與巨大的沖擊波,星辰碎裂那般發出連連哀嚎震顫。
“走!”
不明白對手在發什麼瘋,但這不耽誤薩克帝毫不猶豫,快速地向随行僚機發出指令。
将他們束縛在地表、隔絕了天空的“網”不複存在,殘存的灰翅以最快的速度沖破封鎖層,将那些片刻前還緊追不放、眼下骨碌碌原地轉圈的七鰓鳗飛艇甩在身後。
突破潮汐引力、沖入最低滞空層的瞬間,所有足肢種的中型艦轉過“身”來。
它們“看着”被潮汐拉扯得搖搖欲墜的小飛行器,仿佛一隻下一秒就要被擰斷脖子的白鳥,看着對方終于掙開所有阻礙沖入自由之地。
所有的屏幕陷入黑暗,然後一個字符一個字符地鍵入白色的文字。
舊地的語言,人類的通用語,蟲族的通用語,蟲族的情感書寫語,沙驽馬舊制語,核心基因族群的古典交流語、無人能夠理解的陌生代碼……
千篇一律的語言融化在每一個信息接收端口的屏幕上。
“找到你了 ”
【控制權轉移完畢,接受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