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什麼事讓你這麼高興。”
被同伴的情緒所感染,薩克帝也輕輕地搖了搖尾巴。他單手将雄蟲撈起來,一把抱進懷中。
因突如其來的動作而發出小小的驚呼,格拉本能地摟住對方的頸項。
當核心種托着他坐進窩裡,白色的蟲才松開手臂,轉而去蹭一蹭自己的伴侶,試圖讓彼此都留下信息素的味道。
“肖從足肢種的核心星球回來後,直接改變航線回了一趟能源星。”
這件事薩克帝知道。
聽到消息的瑟臨差點幹打雷不下雨地哭出聲,孤家寡人的深棕色中等種獨自留守空巢一多個大循環的時間,一邊鼓勵喜歡的蟲滿世界跑,一邊難過得轉過身後就躲起來嘤嘤叫。
在得知肖終于要暫時回Ja看看後,短翅種管理員同自己那冷酷無情的老闆感歎了半天,差點将核心種煩死。
“他說他有鼓起勇氣,向瑟臨求偶。”
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格拉沒忍住咕唧笑出聲。
“所有蟲都吓了一跳!”
薩克帝滿腦袋冒出小問号。
“誰求偶?肖?”
“沒想到吧。”
嘿嘿笑着一把抱住伴侶的腰,格拉往對方懷裡拱一些:“他沒給瑟臨機會,而是選擇自己主動進攻,聽說被求偶的一方整隻蟲都紅了。”
啊,這麼說起來……
薩克帝突然想起自己的這位下屬,在很久之前,當他們讨論草拟一份管理條例的時候,深棕色的短翅種确實會因為另一半的強勢表現而瞬間變紅。
“然後他們在一起了。”
輕聲說着,格拉的尾巴卷了卷,緊緊地貼着薩克帝的鞭尾。
“真好呀。”
黑色的雌蟲沉默了一下。
他在想一些别的事情。
他和格拉的感情非常穩定,睡前花活玩得隻多不少,但永遠沒有本壘。一方面他擔心過去的陰影令自己的伴侶感到畏懼和傷痛,另一方面……他實際上還欠着一個相對正式的求偶環節。
這段關系确立的最初,他說的話居然是“我們試一試吧”……好離譜的發言,足以載入社會性死亡時刻。
隻有被愛情糊住了眼睛和心的格拉,才會覺得這個流程沒什麼問題。
對方一直在追着自己跑,而他視自己的心情漏出一點模糊的态度與回應。
“你很喜歡嗎?”
旁敲側擊地低聲問,薩克帝撓一撓那雙輕輕拍打的白色小翅膀,撓得對方蜷起來又松開。
他想補上曾經缺失的部分。
“我是指……這樣的環節。”
“我覺得很幸福。”
格拉的聲音輕輕的,像是清晨河面上的霧氣。
“這對我們來說很不可思議。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肖的樣子,他全身是血,看起來徹底失去了意識。”
“當我試着去保護他破碎的精神,我隻嘗到恐懼和驚慌,就像陷入淤泥中即将窒息的蟲一樣,無論如何都無法爬出來。他的思維因此碎裂,隻有自毀才能同時銷毀那些可怕的過去,他想死。”
“即便被你和卡塔從喀特拉的手中救下,他依然想死。”
“我也一樣。”
感受到對方的手在溫柔地撫摸自己,雄蟲慢慢地打開身體,踢掉所有礙事的織物,完完全全毫無間隔地躺進伴侶的懷中。
随着時間的變遷和攝取到的權力增加,那雙淺色的眼睛中不再流露出畏懼與無措,但此刻他悄悄地抓着核心種的手,隐藏起一絲幾不可察的膽怯。
“我看故事裡寫着,比起種群的繁榮昌盛,大部分人類更樂于歌頌毫無瑕疵的愛情。”
“蟲群以繁衍為最優先,他們從不在意這些事情,但我知道一些人類會對此懷抱反感……”
“羅克珊。”
這一次薩克帝的聲音變得嚴肅。
他直起身體,換成半屈膝的姿态。這是他們不曾聊到,或者說經常很有默契一帶而過的禁區。
“這個世界上從沒有需要被害者自省的道理。”
“當惡劣的強者欺負處于弱勢地的存在時,我會選擇擰掉強者的頭,而不是逼迫受到傷害的一方承認一個不存在的錯誤。”
金棕色的眼睛直視對方,強硬的神色令格拉輕微顫抖。
“和其他人如何認為無關,哪怕一千個一萬個人說錯誤的話行錯誤的事,也不能将虛僞粉刷在真實之上。加害者永遠是加害者,無論他們找尋出何等冠冕堂皇的理由,将壓迫以何種精緻華美的權力所裝飾。”
“他們嘲笑遭到傷害的一方不夠強大,站在居高臨下的位置發表演講,隻能說明他們和罪犯同為混蛋。拿着社會達爾文主義作為自己肆無忌憚行為的遮羞布,并不會讓他們與一灘無能的污穢物産生本質上的區别。”
“我掀翻一整張桌子不是為了看到同樣的事情重複發生。”
“你沒有錯。”
他說。
“不要背負任何一項不屬于你的錯誤。”
“我所愛的羅克珊是非常厲害的蟲,他從絕境中、從泥潭中爬起身,一點一點成長為大信息巢的主導者、收編星球區域性安排的統籌者、所有雄蟲的領導者,他很強大,從不畏懼命運的風浪。”
“你是一顆恒星,以燃燒的姿态闖入我的生命,擁有熾熱且穩固的内核。”
“伴侶間一切撒嬌、軟弱、不堪與哭泣都是可以被接受的,我們不是端坐雲上的聖人——但是你不能以荒謬得像擦屁股紙一樣的部分人類的思維進行自我傷害,告訴我是誰讓你有了這種想法,我立刻去将他的腦袋摁進**。”
前半截誇誇如同詩歌朗誦,後半截急轉直下變得相當粗糙,令原本有着一絲惶惑的白色雄蟲沒忍住笑。
細微的笑音逐漸變大,格拉整個身體發着抖,将自己再一次埋進伴侶的臂彎間。
所以人類所書寫的文學作品也不全是正确的。
雄蟲抱緊對方,嗅到讓自己快樂的氣息。
“你說得對。”
小小聲地說,格拉感受到薩克帝再一次試圖将自己團起來,自己的習性終究是在一些小細節上影響到了對方,這會給予他極大的安全感。
他們不再像是兩隻來自不同團體的、泾渭分明的黑羊,而是構成了一個溫柔的小家庭。
“是我的一些言行令你感到不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