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的最後幾天充滿了兵荒馬亂的緊迫感。
身居高位的壞處在于沒辦法想跑就跑,無論薩克帝和格拉如何急切,都必須先行處理完手頭的事務。
灰翅的栖息星域有着良好的運行模式,細節上的改動并不會影響到所有隸屬于克拉克的領地正常運轉。
但那些新收編的星球不一樣。
它們原有的結構被徹底捏碎,幾乎是被硬扯着轉去了另一個賽道。
事實上,在被灰翅接管初期,各種各樣的殺戮和欺壓事件時有發生。核心基因等級雌蟲盤剝中低等雌蟲,中低等雌蟲則将包含着憤怒的傷害揮向雄蟲與幼蟲。
做人的經驗令薩克帝理解到,無法嚴格執行的紀律與廢紙無異。
尤其是面對蟲群這樣隻遵從于強大一方的生物,它們需要先被越過界限的結果所震懾,才能自覺地依靠本能學會服從規則。
溫柔的教育無法感化每一個物種,大多時候絕對的力量差異才是和平的開端。
上位者絕不能遵從于無止境的仁慈和退讓,但也不可因自身的私欲而沉溺于殺戮。
馴化——是的,他不得不使用馴化這個過于野蠻原始的詞——對缰繩的松緊度有着嚴苛的要求。根絕紛争的第一步不是習得道德,而是嚴明律法。
所有收編地區的小信息巢全數連入大信息巢,極高程度地方便了雄蟲進行信息管控。
觸手亂爬的紅毛丹最近吃太好,須須每時每刻都在空中揮舞,進行消食運動。
相較之下,足肢種的領地傳來了大量的好消息。這些栖息星球确實富足——僅限于數據意義上的資源豐沛,并不代表生活其上的蟲能享受到任何相關福利。
毀滅在潮汐中安貢建立在阿卡夏裂隙之上已經足夠令薩克帝感到驚訝,然而後續的清點過程中,灰翅們意外探明了另一處隐蔽的裂隙,并且蘊含着礦藏量巨大的能源石資源。
這一大發現直接令薩克帝與克拉克吃撐。
現在他們不僅養得起一艘星艦,哪怕養一群也沒什麼問題。
人類敬而遠之的污染,對蟲族來說簡直灑灑水無關痛癢,隻要裂隙不坍塌、潮汐不直接湧上來,大家可以玩命挖。
有了能源星的範例,這一次的開發足可稱得上順利。
薩克帝劃撥蟲手,就地取材開始拉起一整個提純産業鍊。上一次克拉克派遣灰翅的技術員來Ja搞建設,還要偷偷摸摸避開克裡沙的耳目并且頂住一堆彈劾,現在他們不需要任何遮掩,直接開造。
抽調過去的灰翅裡有幾隻在能源星負責過擴建項目,同樣的事情做起來顯得輕車熟路,再也不用邊摸索邊琢磨。
格拉手下的雄蟲們也在逐漸走上正軌,從一開始出遠門的驚慌失措,到逐漸變得習以為常。
幾隻闊翅一直留在自己的故鄉星域搞建設,他們加入的時間較短,學習到的東西還不夠多,因此在設置當地小信息巢的時候頗廢了一番功夫,還曾尋求過遠程指導。
當那些巢最終接通,卡拉高興得尾巴三百六十度搖擺,甩成一個細細的小風車。
“不……相信!”
通用語說得不是很好的雄蟲帶着點茫然的神色,仿佛沒預料到在經曆了太多次失敗後,竟然有機會迎來成功。
他們在故地生活的這半個大循環算不上順利,大多數情況下甚至稱得上艱難。如果不是灰翅調派了武裝種駐紮在每一顆新編的星球維持基本安保,很多時候以卡拉之類的蟲都将受到死亡威脅。
但以克裡曼為代表的直系部隊足夠狠。
他們比薩克帝更樂于遵循“不聽話就全部嘎了”的原則,瘋狗小隊如果不是拴着嘴套還能做得更兇殘一點。所有挑釁被視為反叛,一切挑戰需要迅速鎮壓。
活了兩輩子的核心種,從未想過有一天在唱紅臉與白臉的比賽中,自己需要偶爾充當白臉的那一方。
不服就幹的光輝照耀蟲族的大地。
灰翅的信條之一是不僅要幹,還要幹到對方團滅。
“規定之所以被制定出來,是因為它需要每一隻被納入其下的蟲遵守既定的流程。”
白色的雄蟲輕聲慢語地同深灰色的雌蟲交流。好消息是對方面對格拉時終于不再炸鱗,脫敏訓練的成果顯著。
薩克帝以嚴肅的方式闡明所有蟲不得越過的那條界限的理由,而他則慢慢地同對方做進一步的說明,這樣的搭配會顯得松弛有度。
“管理與戰争不同,消滅所有反對者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直系出身的你十分強大,你的所有武裝種部下也很強大,足以碾碎一切争議。但我們不能永遠那樣做。”
格拉沒有同對方說太多晦澀的道理,他隻是拉着深灰色的雌蟲坐下,慢慢地給對方展示這半個大循環以來的建設成果。
“所有小信息巢全數接入,我們開始構建新的内環網,深空通訊的範圍覆蓋到整個第三第四象限區,情報和信息得以快速流通。”
“這是你和薩曾經圍剿過異獸種的星球,現在由卡拉他們為當地的雄蟲提供了保護措施,許多陷入等死境地的蟲得以活了下來。”
“一旦三支核心基因種族合并,在數代之後,我們的身上都會流着相同或相似的血——就像曾經的蟲群圍繞在王蟲身邊同出一源、不分彼此那樣。”
淺色的眼睛中帶着笑意,那是自長久的恐懼與壓抑中得到解放的,發自内心的笑意。
“你們已經非常非常厲害,自我克制遠比解放天性需要更大的勇氣。”
蟲族不搞什麼鼓勵式教育,大部分小蟲崽出生後都要以最快的速度學會生存本領,并且一旦步入亞成年期便會投入狩獵中去。
迄今為止格拉隻遇見過寥寥數隻注重小家庭氛圍的蟲,其餘大多是毫無留戀的混蛋,如克裡沙之流甚至可以将直系子代丢給敵方擋槍。
這也導緻大部分成年灰翅雌蟲對誇誇都不耐受,一旦遇到滿含善意的贊美就仿佛喝了假酒。
“嗯。”
低聲回應了一句,武裝種領隊有力的尾巴在身後掃出沙沙聲。
雖然是靠譜的成年蟲,但依舊沒能頂住糖衣炮彈。
“你不是我的專屬誇誇後援隊隊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