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墓場是一片足夠廣袤的區域。
作為聯邦第五軍金烏艦隊的遺址,百年前長期駐紮在這裡的人類,曾經無數次将試圖漫過堤岸的異種潮汐擊退出人類的宜居星域。
在舊地的傳說中,阿伽門農向狩獵女神獻祭長女依菲格涅亞,以此祈求希臘聯軍的船隻橫跨無盡的海洋。
千百年後,另一些人将被當作薪柴的第五軍同樣推上祭壇,以此充填他們得不到滿足的野心。憤怒的悲鳴在卡姆蘭燃燒了無盡歲月,将這裡的每一寸都化作廢墟。
太多星球在那場災難中被波及,阿卡夏中湧出的潮汐緩慢流動,三處疊震坍塌的裂隙仿佛永恒之火,無法止熄。
當幸存的艦隊指揮官生命走向終點時,初代星艦曾再度降臨于這片孕育了長達百年因果的土地上。
人們說白皇帝陪着自己的伴侶在做最後的告别,與故人、同伴,以及人類族群。
自那以後,斷開了與這世間所有牽絆的法赫納航向星海。
它帶着最愛的主導者和對方長眠的伴侶,涉入阿克戎所環繞的死蔭之地、沉入任何活着的生靈都無法踏足的裂隙深處,永不回還。
其後世代的人類因為過高的難度而放棄探索這片星域。
雖然有着星羅棋布的衆多遺迹殘存,但絕大多數設施都在災厄中毀滅破損。除了血與淚水,并未留下太多值得紀念的事物。
這裡就像它的稱号那樣,成為于寂靜之地,被人們所遺忘的墓場。
過于廣袤的宇宙有着太多可供探索的區域,執政者不可能為了一個活在過去的情懷,而投入不成比例的大量人力物力去發掘一片時刻噴湧着污染的曆史故地。
直到從聯邦叛逃的人們長居于此,并且發現了尚自勉強運行的模型殘骸。
他們驚恐而謹慎,小心地藏匿起這一秘密,以此逃避帝國和蟲族的注視。
卡姆蘭的生存環境一度艱苦到令人難以正常活下去,也沒有足夠的能量可供殘存模型使用,運算系統長眠的時間遠多于自主啟動的時間。
但一名年輕人的到來改變了這一切。
他帶來了蟲群,也帶來了無限量供應的星核能源。
年輕人有着一隻來自于灰翅族群的撫育者,奇怪的、不遵循常理的雌蟲幾乎是不計成本地将大量能源石砸向荒蕪的邊陲之地。
于是卡姆蘭的模型殘骸再一次徹底蘇醒。
一切如同命運所降下的箴言預兆。
而此刻,接下了好友委托的青年一顆接一顆地排查卡姆蘭星域的殘存星球,順着模型的根系深挖。
所有沉于水面之下、隐藏于泥土之中的事物被同時翻攪上來。
通訊另一側的黑色核心種看向自己的伴侶,從剛睡醒的糊弄狀态迅速脫離。
“你在找什麼?”
薩克帝已經意識到雄蟲搞出來了一個驚天大操作。
“在找你一直想要追尋的答案。”
格拉輕聲回答。他向亞瑟道謝,仔細端詳着畫面中的巨大殘骸:“可以确定嗎?”
“無法做出百分之百的保證,但……我想是的。”
青年走近一些,緩慢地摩挲着一處被清理幹淨的殘骸外壁:“在排查完畢的十七顆星球中,這是唯一引起我注意的異常存在,也相當符合薩的身份與你的猜測。”
“當我理解了克拉克的過去、理解了他為何會在人類的星球找到我,我曾無數次尋找那段過往的資料。我在殘存的文本與記錄中看見另一支被滅絕的核心基因族群,看見他們的曆史和毀滅。”
機械臂觸及的地方,一行長而複雜的銘文清晰可辨。
即便過去數十年的歲月,也不曾遭到腐蝕。
這艘戰艦的殘留部分曾經形如血肉,纏卷的武器森嚴林立,但它們大多在墜入大氣層的時候因高溫而焚毀,觸及雨水與濕潤的土層後,被新綠的植物所包裹。
“這是一艘硬翅族群的運輸艦。”
亞瑟看向它與大地相接之處,顔色各異的小花正零星地盛開在枝葉間。
低密度的污染令這些植物變得愈發鮮豔,垂落下明麗的花蕊猶如垂落下華美的挂毯。當人靠近輕聲低語,它們便随着聲音而搖曳,潮汐的侵蝕無限放大了這一生物特性。
“它自天空墜落,落入金烏的懷抱。”
人類調整視角,令自己的朋友們也能輕易地看見自己所看見的一切。
“十五年前,克拉克追擊着逃竄的硬翅種的殘餘群落,越過了人類所劃定的分界線,踏足群星的墓場。”
即便隔着厚重的防護服,薩克帝也能判斷出那聲音中帶着很淡很淡的笑意。
“我與他相遇。”
“慌不擇路的硬翅族群四散逃離,這艘攜帶着硬翅艦隊群編号的運輸船,應該就是那個時候一同墜毀在了卡姆蘭。”
人類蹲下身體,臃腫的防護服令這個動作顯得有些困難。
“我沿着模型殘骸的覆蓋範圍尋找,最終發現了它。”
“我想最起碼在降落的時候,飛船上還留有活着的硬翅。”
螺旋形的花紋在曾經的人類駐軍所鋪設的地面腐蝕出深刻的痕迹,風化成不太規則的形狀,但依舊殘存下能夠被清晰辨認的紋理。
那是陳舊血液流淌的地方,一直延展向碎裂的地表之下的建築群。
“掩埋在地下的設施能夠檢測出更為強烈的污染源,簡直就像是……某種遺留的示警。”
“我有時會思索,為何兩百年的歲月中模型殘骸從未被任何人所發現,卻在聯邦的遺民定居卡姆蘭後展露出活躍的性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