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薛袤興緻盎然地看着初弦，想聽他說道說道。

“凡事不按常理出牌，總愛厚着臉皮捉弄人。身處高位，對地位低賤之人沒有絲毫架子，又不會巴結讨好高位者，連迎接太子那等大事都能躲懶不去……”初弦一條一條列出來，最後總結道，“将軍你在百姓中深得民望，然而在高位者們看來，将軍恐怕是他們眼中的一個異類。”

薛袤冷冷看着他：“異類又如何，隻要無愧本心，本将軍不在乎被他人視作異類。如若違心與無趣之人相交，做無趣之事，那還不如在本将軍身上剜下一塊肉來得痛快。你不是也如此認為的嗎？衛家大公子。”

“确實，将軍與我皆性情中人，這感同身受之事自不必多言”初弦轉移話題，“将軍的一聲衛家大公子倒是提醒賤民了，昨夜之事賤民尚未向将軍道謝，實在有愧。”

薛袤感覺他被昨天之事打擊得傷心過度，人都變得詭異地嚴肅起來了，于是在他肩頭拍了一下：“不過舉手之勞而已，感激之言用不着，隻要快點讓我看到我已經習慣了的那個渾身是刺，總愛叉着腰罵人的初弦就行了。話說這幾日沒有被你的毒口舌打擊，感覺全身都有些不對勁了。”

初弦白眼飛過去：“将軍，自虐是病，我還是幫你節制一下比較好。”

薛袤激動得一把摟住他：“對！就是這樣的感覺，等下次本将軍再來鵬安樓，還是期盼能見到這樣的你！”

初弦還沒來及做出反應，薛袤就已經被炸了毛的清歌扔出一丈遠。

被抛開的薛袤不以為意，淡定地彈了彈錦袍上的灰對他們道：“對了，有件事差點忘記了。本将軍接到聖旨，明日将離開晔城繼續鎮守于南方邊陲。以後再來見你們就不知何年何月了，今日便是前來跟二位道個别的。”

初弦與清歌雖然一向嫌棄薛袤的古怪性子，然而乍一聽對方即将遠行，還是多少有些不舍。

初弦急忙道：“将軍不妨留到晚間，繼續吃頓便飯，七音的廚藝将軍尚未嘗到盡興呢。”

薛袤擺擺手：“嘗過一個湯包就夠了。雖然被燙得舌頭都快掉了，但的的确确是鮮美濃香。好吃是真真切切的，不過對本将軍來說，再好的珍肴總覺得少了些許味道——”

他停頓下，仿佛不小心陷入沉思之中，不一會他又道：“十數年前本将軍還隻是個最底層的士兵。一次與西族激烈對戰，我方遭遇慘敗，我踏着戰友和敵人們的屍體從亂葬崗爬出來，一連三日水米未進，倒在邊境處一個農戶的家門口。那老鄉拿出家裡僅存的一點點大米為我熬了一碗白米粥，那粥的味道啊，令我至今念念不忘呢。”

薛袤說到這裡，口水都要流下來的樣子，他忍了忍繼續道：“可惜啊……沒多久我升為百夫長，拿着新得的軍饷去找那老鄉，沒想到迎接我的隻是一片斷壁殘垣。說起來，在戰場上經曆過那麼多的死亡，無論是身邊死去的戰友還是斬于自己手下的敵人，沒有上萬也有成千了，生與死早已經看得淡了。但當我站在老鄉成為廢墟的家門前時，還是希望他隻是帶着家眷逃難去了，在一個沒有戰争的地方安全地定居下來……”

清歌神色溫柔地點點頭，初弦也道：“就像如今的晔都，在将軍的努力下平安的回到中玥手中，城中百姓絲毫沒有被戰事波及到一樣，他們一定在某個地方平平安安活着。”

“是啊，一定是這樣”薛袤冷峻的臉難得現出一絲溫暖的微笑，他忽然一把抓起清歌的手道，“如此交心的時刻，樓主不妨為我彈奏一曲。念在本将軍即将遠行，一曲陽關三疊即可。”

清歌面含笑意，輕柔地執起他的手，麻利地寫下兩字——免談。

薛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