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薛憾擡頭,他很想抱一下娘,但知道他現在這幅面孔是紀慕人的,不是自己的,月娘又怎麼會把他當成薛憾對待呢。
薛憾遲疑着,最後還是低着頭站起來,他轉身沖薛恙道:“妹妹,往後就拜托你照顧娘了......”
薛憾這句話說的很小聲,因為充滿愧疚。
如今父親沒了,作為長兄,既沒有保護家人,又沒能看着妹妹成家,覺得是對母親和妹妹的虧欠,他很想轉身問蕭歲溫能不能給他一次機會,哪怕在多陪伴家人幾年也好。
他知道這要求很無禮,沒能說得出口。
“哥......”薛恙從小到大都是一副很平靜的模樣,現在也是,她安靜地說了句:“我會的。”
薛憾點點頭,他看見桌上放着一隻碗,碗裡是娘煮的紅豆湯,從小到大月娘總是煮紅豆湯給兄妹倆解饞,他很想念那味道,薛憾手指一動,想要再喝一口。
“我——”
薛憾喉中的話忽然講不出來,一股窒息感貫穿全身,有什麼東西拉扯着身體,就一瞬,他的魂魄被擠了出去。
身上的銅鈴發出響聲,一隻手從他面前伸過來,接住了銅鈴,那人握着銅鈴,跨了一步,白色虛影一晃,與薛憾擦身而過。
蕭歲溫伸手接着倒下來的紀慕人。
月娘在一旁崩潰的蹲下,她捂着嘴哭,嘴裡叫着:“憾兒.....”
薛恙朝月娘跑去,蹲下身拍着月娘的背,“娘,别哭了,哥說他會回來找到我們的。”
紀慕人耳邊還有銅鈴在響,等那響聲越來越遠,他才緩緩睜開了眼,蕭歲溫手上一沉,知道紀慕人回來了。
“哥哥。”
紀慕人一睜眼就看見蕭歲溫溫柔笑着。
身邊不再熱了,身子逐漸恢複正常溫度,甚至有些發涼,他盯着蕭歲溫的眼睛看了會兒,這才發現,蕭歲溫在開心的時候,眸子像墨一樣黑。
“歲溫。”
紀慕人站穩身子,聽見月娘抽泣的聲音,他以為是自己逼走了薛憾的魂魄才惹得月娘哭,所以沒敢轉身看月娘。
“殿下!你終于回來了!”
司徒煙雨看他家殿下無事,心情大好,順便就想讓他家殿下想起他,恢複記憶,好往後帶他同行:“殿下,你可還記得我!從前我們主仆到哪都形影不離,如今您可不能再抛下我了!”
其實在薛憾上人間界這段時間,紀慕人一直在聽池頭夫人說扶櫻當年的事,不過池頭夫人知道的都是扶櫻在地獄那段時間的。
池頭夫人說,扶櫻是天君派來管理地獄的,那時地獄無序,一片混沌,地府也還是一盤散沙,扶櫻在地獄幾百年,地獄任何一處他都可以毫發無傷的來來去去,也隻有他可以。
那幾百年,他與池頭夫人最熟,常帶着人間好玩的東西送給池頭夫人,也會帶些人間吃食分給地獄小鬼。
池頭夫人不知道扶櫻在外面都有什麼朋友,但隻聽他提起過,自己有一隻小狐狸,是狐族司徒氏的幼子,當年小狐狸大病,司徒氏三界奔走,求助無門,還是扶櫻把小狐狸救回來的。
其他事,池頭夫人就不知道了。
紀慕人聽着,覺得這些事都離他很遠,每一件都很陌生,就像是别人的事一樣,可是他又無法解釋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
他決定親自去尋找真相。
紀慕人朝司徒煙雨點了頭,“好,你也别叫我殿下,叫我名字就好。”
司徒煙雨正高興,就聽身邊蕭歲溫掃興的來了句,“他不能跟着,枉死城的城主,若是沒有任務,不能擅自離開,更不得随意在人間走動。”
“烏龜王八蛋!”司徒煙雨大罵一聲,“誰要做枉死城城主,你給我撤了!!現在就撤。”
世人都知,三界最可怕的就是閻王,司徒煙雨也知道。
但有扶櫻在一旁,那蕭歲溫就是最聽話的閻王爺。
果不其然,盡管小狐狸罵了他,他也沒有動怒,而是轉眸看向紀慕人,似乎是在征求意見。
紀慕人哪敢做主,他擺擺手:“你是閻王爺,這事你說了算。”
司徒煙雨瞪大眼睛,“殿下!從來隻有你做主的份,你要是抛下我,我會哭死的!”
蕭歲溫挑眉,想說扶櫻不在的那段時間,也沒見你哭過。
但蕭歲溫覺得,紀慕人身邊多一個人護着總是好的,隻是枉死城是個大地方,又不能輕易交到别人手裡,蕭歲溫思忖後,道:“我此行是到人間查枉死城一事,如今這事還沒了,你又是城主,那便與我一同在人間查案吧。”
小狐狸沒想到閻王會有如此大肚的時候,還驚訝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哎!那說好了,明面上是我助你查案,實際我得跟着我家殿下,你可不許使心計,半途把我支走。”
蕭歲溫點了頭,對紀慕人道:“哥哥,我讓人從天子殿帶了新衣衫來,哥哥換了吧。”
紀慕人想起,這衣衫是從村長家中“借”來的,他答應還要還回去,于是應下了,為了不引人注目,蕭歲溫強行讓司徒煙雨脫下了他的狐裘,褪去一身華麗繁複的飾品,小狐狸雖不高興,但還是照做了。
兩人都換好了衣衫,告别了禾娘和薛恙,離開埋酒村的時候,紀慕人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歲溫,我和......城主在木神巢穴時,遇上了風神大人,當時我也不知怎麼了,和他動起手來,人被我給......”
紀慕人覺得當時有一陣身體不受控,但是腦子意識是清醒的,所以發生了什麼他都記得。
“風神?風神怎會出現在這。”
司徒煙雨被紀慕人一聲“城主”叫的奇奇怪怪,愣了一下,趕緊插上來道:“那是假風神,不知道是個什麼花蘑菇,偷了風神刀,在人間作祟。”
蕭歲溫有些震驚,天界守衛重重,什麼精怪能偷得了風神刀。
“就是那把刀!刀還在那個地方。”紀慕人道:“當時出來太着急,我沒有帶着,我想那刀留在那被誰撿了也危險,不如歲溫把刀處理了,若真是風神大人的刀,那便尋機會還給他。”
“管别人做什麼。”蕭歲溫隻往前走,“誰的刀,誰自己去撿。”
紀慕人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司徒煙雨。
司徒煙雨不慣着蕭歲溫,拉着他家殿下就轉身:“烏龜王八蛋你自己走,我要帶我們殿下去撿刀。”
紀慕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司徒煙雨拉着跑,他回頭看了一眼蕭歲溫,伸手想喊一聲,但小狐狸跑的太快,他都來不及出聲。
閻王爺駐足,站在原地,低頭閉眼,雙手捏拳,額前青筋暴起。
“可惡。”
蕭歲溫回頭,一邁步子就去追紀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