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慕人在枉死城中低頭走着,他一直盯着帕子上自己的名字看,那名字好像一道微弱的燭光,在他幹涸的心裡左右晃。
蕭歲溫在後面跟了很久。
枉死城的人流像洪水一樣沒有目的的來去,四周心懷不軌的精怪東張西望,他們連死了都還想着害人。
而紀慕人身上還有活人的味道,靈氣充沛,精怪都盯着他,但一看他身後蕭歲溫那雙吃人的眼,又都不敢妄動。
紀慕人知道蕭歲溫就在他身後,他思緒百千,那些亂線解了又纏,纏了又解,越發讓他喘不過氣,他忽然在洪流中站定轉身,後面那堅實的胸膛來不及避讓,紀慕人将頭撞進了蕭歲溫懷裡。
人群摩肩擦踵地朝前擠,蕭歲溫護着紀慕人,他蹙眉擡臂,慣出一道風力,身後成百上千的亡魂被掀的人仰馬翻。
“歲溫。”紀慕人雙手捏着蕭歲溫臂上薄衣,他的手指能感受到蕭歲溫的溫熱。
蕭歲溫像一塊木頭似的站的筆直,任憑紀慕人抓着。
隻要有人投來目光,蕭歲溫都會送回一記眼刀。
“歲溫,我該怎麼和楚衣說......”紀慕人擡起頭,眼神疲憊,“我該告訴他實話嗎?或者,我和他說母親去了别處,一時半會回不來??”
蕭歲溫注視着紀慕人的含波的雙眸,他道:“他不是小孩子了,哥哥都能承受,他為何不能?”
紀慕人一愣,道:“楚衣當然還是小孩子,他不能失去母親。”
他低下頭想了想,又問蕭歲溫道:“歲溫,你們地府的神官,是不是會一種轉生之術,可以做出一具空殼,承載亡者靈魂,重新返回人間!”
紀慕人滿臉期待,他将蕭歲溫捏的很緊。
蕭歲溫的聲音很輕,“哥哥,沒有那種法術。”
紀慕人肉眼可見的失落,他無力地垂下手,低着頭道:“是啊,怎麼會有呢,我明明知道,不會有的。”
說罷,紀慕人忽又擡起頭,對着蕭歲溫明朗一笑,道:“好了!歲溫,我們辦正事吧!生死薄和枉死城冊子查出什麼了?還有人間瘟疫,天上應該已經派人來了,天君應該會找你,你又要忙起來了。”
紀慕人說着,轉身朝前走,蕭歲溫隻是不經意垂眸一掃,便拉住了紀慕人,“等等哥哥!”
紀慕人駐足,回眸道:“怎麼了?”
蕭歲溫望着紀慕人腰間道:“你腰間那串銅錢呢?你摘了嗎?”
紀慕人聞言低頭左右看,這才發現腰間空空的,他着急地翻找,“怎麼會不見了?我沒有動過,在客棧洗浴穿衣的時候還在的呀!莫不是掉在枉死城了??”
說着,紀慕人就要往回跑,低頭在地上找,可人實在太多了,什麼也看不見,紀慕人幹脆跪在地上找。
蕭歲溫一把扶住他,将他拉起,道:“沒事哥哥,我派人去找,這裡魚龍混雜,太過危險,我們先回臨香台吧。”
紀慕人還想繼續找,但一想這麼找也不是辦法,别因為這個耽誤了蕭歲溫,才作罷道:“麻煩你了歲溫。”
蕭歲溫又護着紀慕人,回到了臨香台,這會兒司徒煙雨也恰好回來。
幾人圍坐桌邊,司徒煙雨又讓人重新泡了一壺茶,這次泡的茶是真的甜,司徒煙雨喜歡甜味,喝了一杯又一杯。
“歲溫,名冊查出什麼來了?”紀慕人端起杯盞問。
“生死薄的确是亂的,活人與死人對不上。”蕭歲溫言簡意赅,他沒将“生死薄”拿出來,而是把“枉死城名冊”推到了紀慕人面前。
“這枉死城名冊也有蹊跷。”他好像故意不提生死簿,把重點放在了枉死城。
紀慕人拿起冊子,沒有打開,隻是看着封面:“什麼蹊跷?”
聽見枉死城有蹊跷,正在喝茶的小狐狸眼睛一擡,看向蕭歲溫,“枉死城還有蹊跷?這下來的人,不都是生死薄記好的,若是來的人不對,那也是小玉玉那邊出了問題,我們應該從生死薄着手查啊?”
司徒煙雨說出了紀慕人想問的話,這地府生死之事,全憑一本“生死薄”左右,要是有問題,應該從這本小冊子上入手查看,但蕭歲溫不想提一定有不能提的原因。
蕭歲溫果不其然轉過頭盯着小狐狸,他那挑釁的眼神好像在說“要不你這隻狐狸來說?”
小狐狸趕緊移開眸子,望向窗外,吸着空茶杯。
“枉死城最近一批的名冊,我都看了一遍,發現幾處奇怪的地方。”蕭歲溫擡手,憑空一勾手指,名冊無風自動,刷刷刷翻了好幾十頁,蕭歲溫指着左邊那一頁,道:“哥哥,你看第二列的名字。”
紀慕人低頭,見這一頁密密麻麻不下一百個名字,而第二列有十幾個,于是他照着名字念出聲:“趙餘、趙盧、莫年北、何妄、吳仁縣,白至雅——”
蕭歲溫忽然用手骨節敲了敲桌子:“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