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慕人點了點頭,轉身沖進了紀府。
他對紀府輕車熟路,閉着眼也能走。他順利給祖母送了藥粉,又分了一些給院中下人,簡單與祖母說了幾句,祖母本還擔心楚衣會給紀慕人添亂,但又一想,兩個孩子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是有的,她要是硬留下楚衣,反而會傷了兄弟情,也就作罷。
紀慕人出了祖母的院子,又去找父親,父親意外地變得很憔悴,他躲在屋子裡一直撥着算盤,眼神空洞。
見到紀慕人,紀丞是開心的,他下意識要站起來迎,但不知為何,又低頭坐了下來。
紀慕人簡單地說了一下城中的狀況,又給了父親一些藥粉,最後才說了紀夫人死了的事。
紀丞每聽一句,神色都更加絕望,他的食指在算盤珠子上來回滾着,越滾越快。
但紀慕人說的每一件好像對他來說都不“緻命”,好像隻是下了場暴雨,淹了一些不算珍貴的貨品,僅僅是有些損失。
紀丞斟酌了半天,長長歎了口氣,道:“一切都拜托你了。”
紀慕人不知道父親拜托的是哪一件,他想了想,道:“父親放心,太子隻是暫時牽制紀府,等太子拿到想要的東西,這頭就會松手。”
紀丞衰頹的臉上終于露出點慘淡的笑。
紀慕人猜得沒錯,父親拜托的隻是紀府生意。
說完這些,紀慕人站了會兒,頭擡了又低,低了頭擡,卻始終沒有等到紀丞在說什麼,他才道:“父親可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紀丞擺擺手,道:“快些去吧,别耽誤了你的事。”
紀慕人喉間吞咽,擡眸望着父親。
紀丞到最後也沒有問紀楚衣一句。
紀慕人恭敬地退了出來。
回到馬車邊時,那四人各站各的,誰也不挨着誰,紀楚衣先跑過來,拉着紀慕人的衣袖,問道:“二哥,娘和爹可還好??娘有沒有說你,她一定阻止你把我帶走吧,你怎麼說的?祖母呢?祖母可還好?”
紀慕人沒有看紀楚衣的眼睛,小聲說了句:“都好。”
“咱們快走吧,城裡的霧氣越來越濃了,哥哥别在下面站太久。”蕭歲溫說罷,擡手給紀府布了新的結界,并在臨走時交代了鬼侍守好紀府。
遊桑駕着馬車出了陰陽嶽往京城方向去。
說來也怪,出了陰陽嶽,霧氣就逐漸淡下來,不過遊桑不敢耽誤,一直打馬向前,連行一日未停,車内紀慕人和蕭歲溫都睜着眼,各自不知想着什麼,一旁閉眼呼呼睡的紀楚衣忽然皺着眉睜了眼,匆忙起身敲了敲車壁,說是想要解手。
遊桑停了馬車,紀楚衣撩開車簾,因為尚未清醒,迷迷糊糊又尿急,就沒注意看前面,于是一腳踢在莫溶溶後背上,莫溶溶也有些恍惚,隻覺後背一疼,重心不穩摔下了馬車。
他吃痛地皺起眉,雙手杵着地,還沒直起身,後背一個重物跟着砸下來。
紀楚衣“哎呦”一聲,遊桑忙過去扶人。
紀慕人撩開車簾:“怎麼了?”
遊桑扶起紀楚衣,紀楚衣憋不住,也不管摔疼了哪,小跑着就沖出去。
遊桑跟着紀楚衣,朝身後擺擺手,道:“沒事,我跟着他去。”
紀慕人見兩人走遠,又低頭看着氣得“嗤嗤”喘氣的莫溶溶,問道:“你沒事吧?”
莫溶溶轉頭,惡狠狠瞪着他,好像剛才“暗下黑腳”的人是紀慕人似的。
他依然什麼話也不說,又坐回到原來的位置。
三人在馬車上等了許久,也不見那兩人回來,紀慕人問了句:“會不會出什麼事了?歲溫,我去找找吧。”
紀慕人剛起身就被蕭歲溫拉住了,蕭歲溫悄聲道:“哥哥别動,有東西。”
“嗯?”紀慕人凝神仔細一聽,隻聽見像蛇信子一般的嘶嘶聲,“是莫溶溶的聲音?”
蕭歲溫皺着眉,搖了搖頭:“别的,很多。”
紀慕人悄聲問道:“很多什麼?狼嗎,還是妖?”
蕭歲溫道:“地府的味道,是死東西。”
難怪紀慕人察覺不出來,他又道:“糟了,楚衣!”
紀慕人一把掀開車簾準備跳出去,卻見馬車四周着密密麻麻的人,這些人姿勢十分奇怪,頭都或多或少以奇特的角度扭曲着,四肢癱軟無力,身上傷口翻出白肉來,他們眼睛布滿血絲,雙目無神,嘴角流着口水。
莫溶溶伏在馬背上,朝這些奇怪的東西吐着蛇信子。
“這些是什麼東西!?”紀慕人有點反胃。
蕭歲溫跟着探出頭,道:“我派小鬼來處理,這些估計是被操控的死屍,體内有碎魂,勾一勾就都老實了,哥哥進來吧。”
說罷,蕭歲溫正要拿腰間令牌,卻聽紀慕人伸手道:“等等!”
蕭歲溫停住動作,循着紀慕人的眼神望去。
見人群最前面,有一個穿紅裙的小女孩,女孩的衣裙破破爛爛,腳上的鞋卻是嶄新的,她雙手直直向前伸着,仰着頭搖搖晃晃地往馬車這走。
她好像很着急似的,全身雖僵硬,但手指卻抖得厲害。
莫溶溶轉頭對着小女孩發出“嘶”聲,而小女孩每走一步,嘴裡也發出稚嫩的哼唧聲。
蕭歲溫攔着紀慕人面前,掌中頓生鬼火。
忽然間,小女孩停住了,她的頭以微小的角度扭動了幾下,好像在找方向。
“她好像在找誰。”紀慕人剛說完,就見小女孩忽然不動了,那手指就剛好對着他,倏然跪了下來。
這一動作把莫溶溶吓了一跳,還以為這是小女孩奇怪的攻勢,他也跟着将身子伏得更低,以便做出反擊。
紀慕人覺得奇怪,轉頭和蕭歲溫對視一眼,接着,圍過來的死屍群一個接一個地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