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回影視城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幾十個小時沒好好休息的賀言聲，暫時喪失了大腦的敏捷性，他進房間就直奔浴室，想光速把自己打包成能直接休眠的狀态。

劇組包下的酒店環境很好，他擦着頭發從浴室出來，熱水沖去了身體的疲乏，有了些精神，食欲也跟着蘇醒。

羅小羅去冰箱看看有什麼吃的，玄關處就響起突兀的敲門聲。

賀言聲走過去把門打開，身材微胖的副導演微笑着将手中的劇本遞給他：“言聲老師晚上好，那個，萬導說了，這個是試鏡的劇本，最近幾天就會安排試鏡，希望在這之前，演員們能好好琢磨。”

賀言聲接過劇本，輕聲對門外道了聲謝，那人似乎話還沒說完，賀言聲關門的動作稍一停頓，隻見對方唇線微啟，接着說道：“對了還有，萬導說如果想放棄的話，他不介意，沒什麼手續要走，收拾東西今晚就可以離開的。”

賀言聲：“……”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甲方。

他用盡生平最大的理智維持表情管理，向副導演點頭示意，禮貌目送走對方後，才走回桌前悶頭看起了劇本。

也許隻是試鏡戲份，這手裡的劇本實在是薄了些，他以前沒有拍電影的經驗，隻能大概參考電視劇的流程，想着試戲的劇本一般不會給完本，交代人設和背景後就是要試的劇情部分，内容不多也正常。

他翻開第一頁，幾行簡短的文字铿锵有力闖入讀者的視線。

【我們從不追求統治，我們堅定心中所想。

我們不甘在苦難中麻木，我們背負抗争與痛楚。

清醒着被爛泥吞噬的人，終将翻新腐敗的王土。

戰士身披夜色剜去舊日的創傷，在遠行征途中獻祭新生的曙光。】

背景寥寥幾筆着墨，足以知道個大概，架空帝國的背景，國仇家恨的元素，披着推翻錯誤統治者的皮，實則是推翻一個錯誤的時代。

夾縫中衍生的新興勢力，從不足為懼的蝼蟻之姿，暗中發展成無孔不入的舊腐首敵，兩分天下，鼎足而立，互相蠶食。

忠者各為其主，奸者讒言佞語，新勢将舊主拉下王座，民意親推的新王則穩坐山河。

好一幅讓人拍手叫絕的曆史更疊圖。

他要試鏡的角色叫展維，自小被新興勢力撫養長大，成為其暗部九支首席，後又化身暗樁打入舊腐勢力的内部。

自少年時起被帶進王宮，陰差陽錯成為舊王私生子的貼身護衛，蟄伏多年，待新舊勢力失衡，戰争響起時便服從命令“叛逃”王宮，為新興勢力四處征戰，成為“叛軍”要領人物，最後昏聩無度的王被拉下王座，舉家出逃，所乘巨輪于落日黃昏之時沉沒西海。

他要試鏡的戲份隻有兩場，一場與人搏鬥的武戲，一場同私生子交流的文戲。

看起來平平無奇，隻是打架和背詞即可。他從小跟着父親練了些身手，又在組裡培訓了幾個月，武戲對他而言沒什麼問題。

至于文戲……

他慢騰騰翻閱着劇本，到最後一頁時眼掃幾行便漸漸蹙起眉頭，眼神凝固，身邊的羅小羅覺得不對勁，便探頭過去看看這頁紙上到底寫了什麼東西，讓萬年冰山臉的賀言聲有破冰之勢。

他視線落到紙上，隻見那最後一頁的空白處，用加粗的字體寫了這樣一段話，特别紮眼。

【打戲試鏡請演員實打。文戲需展現出冷漠而不失戾氣、戾氣而不失欣喜，欣喜中夾雜着恐懼和擔憂的眼神】。

賀言聲、羅小羅：“……”

好嘛，天下甲方一般黑。

羅小羅喉結滾動：“啧啧啧，萬念成真狠啊，他明明可以直接趕咱們出去，卻偏要給咱們一份地獄模式的劇本。”

饒是賀言聲混迹娛樂圈多年的大心髒，也被這要求雷得不輕，難怪剛才副導演說要走今晚就能走，看完劇本他突然覺得一切都合理了。

他之前演過的劇雖然反響都不錯，但都是吃了人設和劇情的紅利，說句不好聽的，換誰來演可能都差不多。

論敬業他不輸誰，論演技他也不差，隻是年紀尚輕，夠不到那個“精”字……

多年的職業素養和森嚴家教造就了他不打退堂鼓的性格，去現場試試也好，他倒很想看看萬念成眼中的冷漠欣喜、擔憂恐懼、戾氣十足的眼神，到底是什麼樣。

接下來的一周，賀言聲除了努力訓練，便是呆在房間研磨劇本。

台詞已經背熟了，但萬念成要的那個眼神的實在不知道如何完成，他細細揣摩了每一個形容詞，嘗試用展維的方式挨個表現他們，又莫名覺得都差不多。

情緒之間，總有什麼東西斷了沒接上。

賀言聲試戲的順序比較靠前，他眉頭緊鎖地盯着劇本，對着鏡子練了很久，絲毫沒發覺天色暗了，琳姐的電話也在這時打了進來。

收到黎佳藝的紙條已經過去了一周，賀言聲對公司的人和事存了戒心，現在組内的封閉訓練是規避麻煩的好理由。

合約到期的日子越來越近，公司見他軟硬不吃，關于續約這事兒死活不肯松口，最近真是沒有半分好臉色。這回經紀人主動打電話過來，直覺來者不善。

琳姐說是黎佳藝新歌MV已經準備宣發，為了感謝他之前的出演，特意通過經紀人來聯系聚餐事宜。

賀言聲眼神暗了下來，他擠出一絲耐心繼續和經紀人虛與委蛇：“琳姐，你幫我跟她說，不用謝謝我，都是公司的安排，吃飯就不必了，我也沒做什麼。”

“言聲，人家小姑娘專門邀請你，特意訂在離你不遠的餐廳，不好拂人家面子的。再說你馬上就離開公司了，大家一起吃個飯，聚一下就當是告别了。”

賀言聲努力壓着呼吸，最後的耐心也消耗盡了：“不用了琳姐，我真沒空，明天還有試鏡，我先忙了……”

話音剛落便面無表情挂斷電話，一套操作行雲流水，熟練無比。

他将開了靜音的手機扔到一邊，今天是陰天，沉啞的雲從早壓到晚，沒有烈陽，沒有星輝，任何時候擡頭滿眼都是褪了色的暗，叫人分不清時間。

星路娛樂呆了十年，三年練習，三年男團，三年拍戲，外人看來一切都是那樣順遂，按部就班的活着，睜眼就到了人人都向往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