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兩位同學扭送回班,心理老師請示林昭:“需要現在喊單荔同學過來嗎?”
又仔細囑咐他:“單荔是名校班的,課業強度和普通班不一樣。請她過來問話,最好先通過主任,和他們班導提前報備打個招呼……”
春分已過,天黑得仍早。窗外樹影遮蔽,過了四點,視野便顯得尤為幽暗。林昭望了眼外頭,道:“問問她明天是否有時間。”
從兩位同學的談話中知道單荔這個人後,林昭注意到她格外有意思。她的成績優秀,午間的光探頭監測記錄,也證明她擁有超微級以上的超能力。此外,她還和舉報人的獨生子高曜是同班同學。
常年蟬聯學級第一的高曜和常年吊車尾的顧昐,除了紅黑榜就毫無關系的兩個人,卻因為單荔的存在,表現出了某種潛在的聯系。
“高曜……還有這幾位同學,”林昭不知從哪找到張高二三班的運動會集體照,憑記憶勾出中午見過的那幾個男生,轉發給心理老師,“可能也需要重點關注下。”
心理老師皺了眉。據她的經驗,這些優秀的孩子其實不比普通班的孩子好打發,他們有自己的一套處事邏輯,老師說什麼,他們不一定認,可能陽奉陰違,更難溝通。
林昭看出她的為難,也就不往下說了。默了片刻,他突然想起個蹊跷話題:“是這樣的,今天我還看到,呃,一匹馬……”
心理老師瞬間接過話茬:“什麼馬,那桑士桢吧!”
哦,這還是匹名駒。林昭忽然樂了:“桑士桢?學校裡他很出名?”
又想了想:“他有什麼能力?”
心理老師啐了聲:“沒有,沒有。林老師,您别被他那副鬼樣子唬到了。他是普通人,不像咱們,沒有特殊能力的。”
“倒是有名,出的那都是惡名。他啊,就是那個什麼……校霸啊!頂着一張刀疤臉,恐吓同學,拉幫結夥,收保護費,和隔壁校的打架鬥毆……無惡不作。”心理老師表情複雜,“哎,但想想又覺得可憐。他那臉,聽說是他爸給弄的。一家暴男,要捅他媽媽,他攔着,給劃了十幾二十刀。可是呢,攤上這麼個爸卻不學好,隻學到暴力解決問題這一招,這又有多可悲呢……”
談到青少年家庭教育,心理老師頗多感慨。林昭有一搭沒一搭聽着,手上打開工具箱,看了看飛碟數據模型的演算進度,篩掉幾個壞點數據,又去檢查從午後到現在的光探頭觀測記錄。
時間,距離,滞留時長,波形,烈度……排除掉已知訪客,光探頭還記錄下了窗外門邊長時間逗留的數組能量數據。
林昭對着其中三組數據,出了會兒神。
能力烈度分級算法,是綜合各單項數據,再加乘特定的常用系數,依照固定的數量級比例來排列的。不同烈度間尺度差距頗大,鮮少會出現中庸的狀況。
但就這一下午,心理室窗外就出現了三例表現異常的數據。
兩例來自中午敲窗的三人組,短發女生和梳着黑長直的單荔;一例來自不久前,有誰近距離地在窗外駐留過一陣子。
學界共識,高功能的覺醒和人體的生理節律息息相關。年輕一代的高功能群體,絕大多數都會在十八歲前覺醒異能。而在青春期,伴随着激素水平的劇烈振蕩,異能的表現也會變得更為不穩定。
林昭覺得,這些在學校裡獲得的觀測記錄,對于研究異能力的來源和構成,可能會起到幫助。
“……憑良心講,他願意戴個馬頭,那也是有自知之明,算做善事了。”心理老師自顧自講得起勁,“林老師,真的,别管他。這桑同學動起手來都是把人往死裡揍,一點恻隐之心都沒有。哎,有些人的基因啊注定了他們隻能是社會的渣滓……”
林昭疑惑:“死人了?那得進去吧。”
他給自己找到新活兒幹,這會正叮叮當當地拆智能表。他預備升級裸機版本的探測器,把它置入到随身智能模塊裡。再裝它十幾二十根機械指針,走哪指哪,野生的能力者們将無所遁形。
“沒死,沒死!這就是一種誇張手法!”心理老師抹了把臉,“不是,那比死人還嚴重!林老師,您知道他揍的誰嗎?他啊,給咱們書記揍了一頓!!!臉上碗口大淤青,三個月才好透!!!”
難怪物理老師怕一匹馬怕成那樣。林昭了然,又問:“那他怎麼還在學校裡?”
他自己十三歲進的科院少年班,沒體驗過正常的校園生活,但關于學校的基本常識還是有的。重拳出擊暴打書記,這不該掙個退學處分嗎?
心理老師鬼鬼祟祟壓低聲音:“這就是最詭異的地方了!書記都被他威脅了,您說這桑……他得啥背景啊!?離他遠點吧,咱惹不起,總能躲得起吧!”
林昭不置可否,由着這個話題過去了。
他專心忙自己的,時間流逝着消失也渾然不覺。不知過去多久,心理老師不再說話,外頭也沒了聲。
夜幕低垂,天墨染似的黑。人去樓空,教務樓寂靜無聲。走廊外影影綽綽的灌木叢盡頭,高大聳立的教學樓亮着一畦一畦慘白的燈。
窗上起了霧。林昭扯了張紙巾,用力擦了擦朦胧的窗玻璃。
沒任何變化。
水霧蒙在外頭。從裡往外,擦不着玻璃上歪歪扭扭淌着水的三個字。
“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