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粉白漸染,似雪上塗抹過一層輕薄的口脂。桑士桢拎着這枝離了水有點焉頭巴腦的玫瑰,縱身一撐翻身坐在單杠上,兩條長腿犯欠地晃啊晃,夕陽下投出一道高高的影子。
“回去以後,我想來想去,怎樣都想不通。”他恹恹道,“到底怎麼發現的?我還以為我藏挺好。”
林昭想了想:“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桑士桢眸光一閃,警惕地抓住關鍵字:“你有證據?”
“還不少。”林昭睨他一眼,臉上寫滿了“不會吧不會吧他還真覺得自己天衣無縫吧”的驚訝。
桑士桢:“。”
總感覺,被嘲笑了。
“學校裡你總戴着馬頭套示人,所有人都被你引導,認為你戴玩偶頭套是為了遮住臉上的傷疤。”
“但如果扭轉這個思維定勢,反過來理解又如何呢?”
“佩戴玩偶頭套,并不是為了遮掩傷疤。你隻為了讓别人先入為主地認為,戴着玩偶頭套的人就是桑士桢,桑士桢長着一張遍布傷痕的臉。”
“聽着很蠢。”桑士桢輕嗤一聲,“我就有那麼無聊?”
是挺無聊的……但蠢的話,倒也算不上。林昭平心靜氣道,“隻要是戴着玩偶頭套的人,就是桑士桢——在學校裡建立起這樣的認知,就可以很方便地掩蓋住‘哔哩打人’其實不止你一個人、而是一個學生間的秘密社團的事實。單荔,王觊……社團裡可能還有更多的人參與進來。但在外人眼中,他們都是十二生肖。或者更進一步說,他們都是你。”
“如果我沒有猜錯,顧昐班級那位擁有植物異能的女班長于見霜,也是你們的一員。”
“你們人數不少,其中不乏家中有背景、身懷不錯異能的學生。……這個社團,遠遠不止表面上接委托、吓唬吓唬人這麼簡單吧?”
桑士桢眸色微暗,沒聲了。
“很能想啊。”林昭淡淡地誇了一句,“玩偶頭套不僅能遮掩外貌,它厚實的高聚材料還能阻斷光量子監測儀的探測,避免你和你的同伴們因異能暴露身份。”
“即使有人在行動中被定位發現,玩偶服的隔阻和首因效應的作用,也會讓調查工作變得很難展開。看似怪誕的僞裝,卻能有效保護背着家裡、加入社團的其他同學。‘哔哩打人’的成員們願意信任你,跟随你行動,我想這是關鍵原因之一。”
“這都是你的假設。”桑士桢道,“沒有證據,不能亂說吧。”
林昭點點頭。幾次交鋒下來,他确認了桑士桢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性格,表面挺遊刃有餘好相處,其實心理防線極高。
“玩偶頭套的另一個作用,就是隐藏你自己的能力。”
人腦中存在着名為“鏡像神經元”的特殊神經細胞族群,使得人類能夠在觀察、體會他人的動作神情時,激活同樣的神經生理反應,領會到同樣的感受和心理狀态,被稱作“引領生命進化的密碼細胞”。
鏡像神經元超限發展,就可能通過模拟、還原被模仿者的行為動作模式,控制身體蛋白變化,直至完全變成另一個人。
“你讓所有人都認為你滿臉刀疤,就是為了讓大家形成固有印象,主動屏蔽掉你擁有拟态異能的可能。”
“畢竟,若是一個人有能力随意改變自己的外貌,他為什麼不先動手把這些惹人嫌的疤痕先撫平呢?被人害怕恐懼,難道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嗎?”
桑士桢笑不出來了:“我隻是——”
林昭擡眼看他,眸光定定,瞳孔深處照出他自己窘迫模樣:“現在的你,還有顧昐墜樓那天早晨……這個普通的樣子,才是你沒有使用能力時的狀态吧?”
“疤痕早都脫落了。馬頭套是僞裝,馬頭套下的刀疤,是你另一層僞裝。”
“我知道你不想承認,想質疑我一派胡言,但我們可以直接來看證據。我到晟華第一天,午後第一堂課開始後二十分鐘,我在高二十七班門口的走廊上,遇到戴着馬頭套的你遲到進教室。”
“為什麼會戴着馬頭套?隻是因為好玩,想擾亂課堂和老師吵一架嗎?”
“答案很簡單。不久前你剛使用過拟态能力,處于能力冷卻期,無法保持平時對外示人的疤痕狀态。戴着玩偶頭套,是為了不被人看到你真實的樣貌。”
“從時間上來推算,我推想你每兩次變形之間,至少需要半小時來冷卻。而你變過的人,也遠遠不止王觊這一個。”
“顧昐是你,你模仿他替考。”
“于見霜是你,她和單荔關系不錯,你扮成她,到心理室來試探我。”
“吳亞瑟是你,他開門的能力對你來說非常有用。你們社團中有人管理着話劇社,但總問别人借也不大方便。兔子玩偶服,是你拿出來的吧?”
“王觊是最後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不在你計劃裡的模拟對象。那天晚上你有點慌,留下了很多破綻。”
“如果你還是不願意承認……”桑士桢想說點什麼岔開話題,但林昭沒再給他任何辯解的機會,“我們可以來調吳亞瑟的執勤排班表,調監控定位那天中午于見霜的行動軌迹。你猜,在同一時間裡,學校裡會不會同時存在兩個于見霜或是兩個吳亞瑟?就像尋找顧昐的那一天,必然有兩個王觊同時存在着——”
“夠了。我認輸。”
桑士桢一點地面,縱身躍下,語氣輕松:“要開除還是怎麼樣,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