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坐了又起,起了又坐,這一夜,他是分毫都未閉眼。估算時間,他該是要回來了。林清不斷朝營地外望去,多次叮囑在外巡視的士兵們一有消息就來王爺營帳通報。黎明時分,蕭慎醒了,他看到熹光下林清擔憂的神色。
“林師,抱歉……我,沒有保護好自己。”
林清從沉思中驚醒,連忙握了蕭慎的手,喜道:“太好了,你終于醒了,何必說抱歉話,可是叫我心疼得緊!”
“林師,奚越他……”
林清垂下眼簾,道:“不必擔憂,隋大人已經親自帶兵去救他了,想必,想必也是快回來了。”
見林清眼底欣喜過後卻是揮之不去的憂色,蕭慎擡手,輕輕碰了碰他的眼睛,“您很擔憂隋大人嗎?”
林清輕笑一聲,卻是嗔怪的語氣,“一介文人而已,怎的就敢上場殺敵了。”
“您最近……似乎與他交往甚切?”
林清倏爾擡起眼眸,對上蕭慎那略微審視的目光,他也不隐瞞,說:“沒錯,隋在山是個極妙之人,雖不好把控,但未嘗不可為我所用。至少目前他并無任何立場。隻等他把朔西這邊的事擺平了,他便是立功之人。聖上一定回将他再調至京中,屆時,你我也不必孤身作戰了。”
“您的意思是,您是有意與他交好的?”蕭慎佯裝漫不經心,道:“過往在京城裡還未聽說你二人有過什麼交情,近些天,我倒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林清微笑,道:“任何關系都是需要拉攏的,也須進行利益的交換。這次我替他弄來了救濟糧,為的就是讓他欠我一個人情。隋在山是飽讀心學之人,講究個什麼‘緻良知’,就算日後不能同行,也不至站在你我的敵對面上。”
蕭慎露出了然的笑容,道:“林師考慮周到,是學生淺薄了。”
隻是說完這話,林清心中沉甸甸的,其中真假如何,也隻有他自己明了了。他隻知道,現下自己憂心于他,再不回來,怕是會忍不住尋一匹馬兒,逐野而去,親自去戈壁灘上尋他了。
“侍郎大人,侍郎大人!”
就在林清焦急如焚卻不得不強自鎮定時,官兵前來通報,說是隋大人回來了!
“回來了?!”林清唰地站起身,徑直朝外奔去,臉色挂着難以掩飾的欣喜。
蕭慎半躺在榻上,望着他出帳後迅速遠去的背影,露出一抹苦笑。強撐身體,他從榻上坐起,一名士兵扶住了他朝外走去。
昏迷的奚越很快送至軍醫那裡,林清繞着隋瑛左看右看,抓住他的兩臂又墊腳看他的臉、他的脖頸,那慌張神色叫隋瑛忍不住笑了出來。
“林大人這等慌亂,可是叫人看了笑話。”隋瑛左臂夾着鳳翅盔,伸出右手,輕輕在林清鼻梁上刮了一刮。
林清愣在原地,臉色瞬間绯紅,不禁後退一步。
“你這是做什麼……我,我……你安全回來就好,以後休要再去了。”轉身林清就走,隋瑛拉住了他。
“去哪裡?”隋瑛笑道,“我的營帳可不是在這個方向。”
“岐王他方才醒了,我還需……”
“醒了?醒了就好,現下你也是可以安心了。”這時,隋瑛看到士兵扶着蕭慎朝這邊走來,他向蕭慎拱手行禮。
“殿下還需卧床休息,怎麼輕易下床,怕是又叫您老師憂心了。”隋瑛這話說得真切,無半分揶揄意味。隻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林清已是低下了頭,蕭慎卻揚起了嘴角。
“方才在帳裡,林師還一直心念着隋大人,比起我這個做學生的,您倒是長在他的心尖兒上了。”
“王爺!”林清低聲嗔怪,蕭慎看了他一眼,定定地微笑着。
“如此麼?”隋瑛也不藏着掖着,他輕輕撫住林清燒紅的臉,道:“下回不讓你擔心了,可是一夜沒睡,瞧這眼睛,回營帳罷。”
說罷,他便牽起林清的手。這動作自如,叫蕭慎皺了眉。
“林師,您不住我那裡了麼?”他問。
林清還未來得及回答,隋瑛便轉身道:“王爺貴為皇子,侍郎大人已是在您那裡讨了幾天好,終歸還是要做回臣子,盡臣子本分的。軍中人多眼雜,林大人雖是您的老師,長期共處一室,怕也是叫他落得個不懂規矩的名聲。此外——”
隋瑛好心道:“也免得讓人腹诽你二人過于親近,這自古以來,皇子和臣子間沒了距離,怕是傳出王爺您有别的心思來,落了人口實,要知道,那宋大人是程尚書的人,明面上都挂着忠王的名号,軍中各将領也未嘗沒有太子的人。您一向謹慎,此次也别讓人鑽了空子,讓人疑心您起了奪娣的心思。”
“奪娣?”蕭慎啞然,自己就是要奪娣啊!他看出來了,這隋瑛的确是好心,提點自己,也摘除了林清,全因為他不在京内,不知曉他岐王已是入了這湧動的暗流當中。也罷,他說得在理,如今大業還未開始,的确得謹慎。隻是一想到林清要去他人營帳,他心裡到底難受,臉上的神色也變得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