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什麼是領跑員?”袁滿好奇地問。
袁辛這才想起來解釋:“哦,就是視障人士要參加賽跑,需要有人在旁邊引導,丁舧你們還記得嗎?就是以前那個——”
“以前那個總拿冠軍的孩子?”這麼出色的人鐘芸自然還有印象,也記得對方因故離開了賽場,“他現在……看不見了?”
“嗯,但他決定複出,以殘疾人的身份重回賽場。”
袁征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兒子:“所以你要去當他的領跑員?”
袁辛點點頭:“是啊,憑我倆的實力,将來一定能進殘奧會!”
“不行!”袁征手裡一直端着那小酒盅,就等兒子宣布什麼喜訊,誰知這酒是喝不下去了,他“砰”地将酒盅往桌面上一放,“我不同意!”
這明明是件對所有人都有利的事,袁辛想不到父母會有什麼理由不同意,這才歡天喜地地回來宣布,現在父親的反應是真的把他整不會了。
“為什麼?”袁辛大為困惑。
袁征面色陰沉,手肘撐在桌邊,垂着頭沒看他:“家裡用不着你掙錢,你要是為了這個,趁早斷了心思,我和你媽砸鍋賣鐵也能供你們上完大學!我不用你去當什麼領跑員,你就好好地回學校上課,以後别再想跑步的事兒!”
“老袁!”鐘芸不忍看兒子失落的樣子,輕輕碰了碰袁征的胳膊,讓他少說兩句。
袁辛酒意上頭,不甘心的小火苗燒得旺盛,上次被父親打壓的情緒再次從心底翻湧起來,非常不爽地質問:“憑什麼我不能再跑步?你不是讓我退隊嗎?我退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我現在能平衡學習和生活!”
“平衡什麼平衡?!給人當領跑員就平衡了?!你這是給他人作嫁衣裳!白白浪費時間!”袁征同樣是個認死理兒的人,最近兒子接二連三地頂撞他已經讓他十分不爽,不管是道理還是面子,都讓他更加固執己見,“我再說一遍,家裡不缺你掙錢,你給我老老實實回學校念書,考個好大學,聽見了嗎?!”
這次父子倆嗆聲比上回的動靜還大,袁滿已經吓得眼淚汪汪了,轉身去拍打父親:“壞爸爸,你不要兇哥哥!我不喜歡你了!嗚嗚嗚……”
“滿滿,沒事兒,啊!”鐘芸趕緊把女兒拉到懷裡哄,勸眼前兩位上頭的大老爺們兒,“一人少說一句!什麼事兒用得着這麼大聲吵吵?!袁辛,你這個決定來得太突然了,去參加選拔之前就應該跟我們說聲的,現在是要我們被迫接受結果嗎?”
袁征立刻道:“接受什麼接受?!他現在還沒成年,父母說了算!我說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爸,你太霸道了,憑什麼我必須一切都聽你的?!領跑員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喜歡跑步,我就要跑!跑到死!”
袁辛氣得渾身發抖,用力地把身後的椅子踹到一邊,回屋拿了車鑰匙,不顧袁滿在背後大聲喊他,一溜煙地離開了家。
這次他又把自行車蹬成了風火輪,但是完全沒有之前的那種雀躍,滿心都是被束縛被壓抑的憤懑不甘,藍白相間的校服polo衫被風吹得鼓了起來,在路人看來就是唯美視頻裡少年氣的現實演繹,可沒人知道這樣一個小小少年有多少煩惱。
袁辛一口氣騎了四五公裡,到了附近的一家社區體育公園。裡邊有标準的跑道和大型足球場,還有一些社區便民健身設施、有籃球場和網球場,這會兒有好多人吃過晚飯到這裡來散步鍛煉,燈火通明的體育場裡人還挺不少的。
一路騎車過來,他的郁悶稍稍被發洩了出來,但不多,于是交錢進了門,直奔内場,在塑膠跑道上甩開長腿跑了起來。
或許隻有将體力耗盡,他才沒有力氣再維持那些讓他怒火中燒的情緒。
當一個未成年人怎麼這麼難?!
真希望時間一下子就能快進到明年五月,那時候就十八歲了,就能自己簽合同、決定自己的生活!
袁辛在跑道上跑了好幾圈,大概得有個兩三千米,他的全力沖刺跟周圍人的悠閑慢跑形成了鮮明對比,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但他毫無察覺,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直到憤怒燃燒殆盡,隻剩下滿腔無助,才慢慢停下腳步,粗喘着沿着跑道慢慢地走,眼眶酸得想要流淚。
好煩,不想回家,不想看見老爸,不想再被人左右人生!
不知道該怎麼跟丁舧交代,這不是失信于人嗎?!
還有老爸說什麼砸鍋賣鐵,難道要用他和母親的命去掙錢嗎?
明明有這麼好的機會擺在眼前,憑什麼不讓我去?!
之前喝下去的那點兒酒精很快随着滿身大汗代謝了出來,但他又氣又累又傷心,腦子還是懵的,好好地沿着内側跑道慢慢地走,突然就被人踩了一腳,那人自己沒站穩,往後趔趄了一下,反對他發起火來。
“哎你這個人,長沒長眼啊?不知道擋路了?”
對方是個奔四的男人,有一種刻闆印象中的北方男子“陽剛”氣概,膀大腰圓,留着平頭,穿着白色足球衣和黑色運動褲,脖子上挂着金鍊子,一個手腕戴着大金表,後邊跟一串木頭手串。
方才這人在中央草坪給一個女孩拍照,倒退着沒顧上看路,才一腳踩在了同樣走神的袁辛腳上。
理論上就是個意外,非要論起來也是那男的不對,現在倒打一耙屬實過分,估計就是看袁辛是個少年才敢來勁。
袁辛正不爽,腳還被胖子踩得生疼,當即不爽地推了他一把:“找碴是吧?當老子怕你啊!”
“還他媽‘老子’,今天就讓你看看誰是你老子!”那胖子一把揪起他的領子,擡手就要打。
袁辛抓住他的肩膀,正要使出跟武術隊學的掃堂腿把他往地上撂,就聽丁舧的聲音從旁邊傳了過來:“喲,練上了?”
他循聲看過去,就見這總是背後靈似出現的家夥正站在旁邊,右手中指食指并攏,在太陽穴旁一掃,行了個非常不正經的禮,笑得是一如既往的促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