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舧聽了這個成績,好一會兒沒吭聲,向來挂滿笑容的臉也面無表情。
袁辛拉着他一邊大喘氣,一邊走到了旁邊看台下邊站着。
湯姆斯幾個人的表情也不怎麼好看,但主教練還是得鼓勵運動員:“沒關系,決賽好好跑。”
雙方家人就坐在這起跑點附近的看台上,這會兒也覺得成績和他們的臉色不對勁,趴在欄杆上看過來。
黃嘉喊道:“小舧,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沒事!”丁舧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揚起臉,重新露出笑意,“我們保存實力呢,預賽不算什麼,全力以赴拼決賽!”
然而隊醫已經快速地趕過來為他處理傷口,看台上所有的人都看見了,包括從另一片區跑過來的韓江幾個人。
大家面面相觑,彼此表情都有些凝重。
丁舧跟腱上的劃傷是皮外傷沒錯,但那畢竟是鋼釘,傷口本就不算淺,再加上接着就進行了400米的劇烈運動,一個小小的創可貼根本什麼都擋不住,跟腱處又是一片血肉模糊,看得人心驚肉跳。
袁辛蹲在旁邊看,心疼得直抽抽。
“需要打破傷風嗎?”他問隊醫。
還沒等對方說話,他就被丁舧拎了起來。
“剛跑完就蹲着,你想死嗎?”丁舧顯然也是壓抑着情緒的,說話語調都比平時要嚴厲,“一個鞋釘劃破的傷打什麼破傷風!”
隊醫清理着傷口,頭也不擡地說:“鞋釘雖然不是生鏽的釘子,但也不是什麼幹淨的東西,保險起見,該打還是打一針。”
旁邊湯姆斯憤怒地用英語說:“到底是誰踩傷了他?我要向組委會投訴!這是不是故意的?!怎麼能用這麼卑鄙的手段!”
“一會兒我就去找組委會問問,看看能不能調出監控,确定對方身份。”助理教練立刻說。
“破傷風針不是24小時之内打上就行了嗎?比完賽我就去。”所有人都義憤填膺,丁舧倒是很快鎮定下來,以一種安撫所有人情緒的口吻平靜地說,“至于追究責任,先别着急,袁兒,撞我們的那個和我們是同一個組别嗎?”
袁辛回想剛才那個小孩兒:“應該不是,我看他眼球明顯殘疾,應該是T11的。剛剛T12預賽也沒看着他。”
“不是競争對手,說明人家不是故意的。”丁舧沖着湯姆斯的方向說,“教練,算了,殘疾人有時候确實是無心之過。”
周圍幾個健全人集體沉默了片刻。
原諒的話也隻有丁舧才能說。
他笑了笑,故作輕松道:“又不是奧運會,現在不過是個市殘運會,我們也進了預賽,這點傷不影響。”
“但還是要查一查,知道是誰才行。”湯姆斯想了想,“我需要保留追責的權利。”
助理教練點點頭:“對,我贊成。”
這事兒暫時就這麼定了,稍後他們一行人離開了運動場。
休息室不是提供給個人的,黃嘉和丁毅輝為了方便他們休息,開來了兩輛房車停在停車場,還讓家裡的營養師做了飯送來。
韓江給袁辛發了微信,表示他們自由活動去了,等會兒還來看決賽。
吃過飯之後,爸爸媽媽們在隔壁房車待着,教練組則表示要出去溜達,這邊的房車裡就隻剩丁舧和袁辛。
倆人一上一下地躺在了上下鋪,睡個午覺補補精神。
袁辛其實一直沒睡着,丁舧的傷始終牽動他的心。
這确實不是什麼大傷,隻是傷得有點冤,嚴重搞人心态。
可能關心則亂,總之他心裡非常不舒服。
想着想着,他探出頭去,看向下鋪躺着的丁舧。
房車的空間到底還是有些逼仄,兩個人都不太能伸直腿,少年平躺着,一條大長腿架在另一條的膝蓋上,光着腳丫晃啊晃。
他閉着眼,戴着耳機,沒什麼表情,但看上去很平靜,好像意外受傷這樣的事對他已經沒了影響。
袁辛盯着他,緩緩出了一口氣,看來還是自己心态不好。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素質和技術都沒有問題,比賽狀态提不上去,以及卡瓶頸都是因為心态。
這個東西真的就像個魔咒,中了咒的人會莫名其妙地不能發揮出最真實的實力,總會受這樣那樣的事所影響。
俗稱内耗。
以前他隻用對自己負責,摔成爛泥也就是自己受着,但現在有了搭檔,他必須自己這愛胡思亂想的毛病,不能自己往下掉,還拉着同伴。
當然他自己也不想往下掉就是了。
袁辛還趴在欄杆上出神,就聽下邊的人突然道:“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你沒睡?”他有點無語,“你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丁舧沒睜眼,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促狹的微笑:“可能我有特異功能,總能感受到你的目光。”
是嗎?袁辛面無表情地腹诽,那你感受到我眼中洶湧蓬勃的愛意了嗎?
暗戀一個視障人士有利有弊,可以有效地掩飾自己的感情,卻也沒辦法通過眼神去試探。
“下來陪我躺會兒呗?”丁舧擡腳輕輕踹了踹床闆。
袁辛當然是心動不已,但嘴上卻說:“這床比宿舍的還窄,怎麼兩人一塊兒躺?”
“疊着躺呗,我上你下。”丁舧壞笑着說,“我在下也行,你上來自己動。”
袁辛:“……”
“再這麼說話我報警了!”
丁舧側過身,往裡邊挪了挪,拍拍空出來的位置:“來吧,擠一擠有安全感。”
這倒是事實,有時候袁辛也挺喜歡這種擠在一起的感覺,四面都很踏實。
他從善如流地從上鋪滑下去,側身躺在了丁舧旁邊。
吐槽歸吐槽,這床少說也有一米二寬,倆人身材都不錯,面對面躺着還算寬敞。
但腿的空間的确有那麼一點點拘謹,于是丁舧順理成章地把腿搭在了他身上。
接着整個人都賴了過來,把他牢牢地摟進了懷裡,就像習慣性地抱住自己的抱枕。
袁辛猶豫了一下,沒有抗拒,也向他懷中拱了拱,鼻尖抵在丁舧的頸窩裡。
隻是跑了個預賽,出了一點汗,天氣比較冷,那點汗剛出來很快就幹了,現在鼻端隻有極淡的一點汗味兒,混合着兩人身上更淡的一點“目光烙印”的香氣,是令他安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