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還真是不太好啊,葉大人也太亂來了。”曼婆婆撥開葉清一額前碎發,掌心與眉心相貼,爬滿皺紋的眉眼間露出一點憂思,“我之前還是低估了情況,還好來了,還好來了。”
“曼婆婆,葉老師……情況很糟糕嗎?他現在怎麼樣了?”楊媛媛心裡像是被貓抓了,癢得要命,可根本不敢大聲說話,聲音壓得比蚊子還低。
“還好我來了。”曼婆婆低下眉眼,食指在葉清一眉心掐揉,片刻後看向雲浥川,“您與葉大人簽訂了契約?是什麼契約,什麼等級?能斷開嗎?即使會被反噬也不要緊,隻要不是中止契約後立刻死亡,我都可以幫你消除後遺症,可以嗎?”
“曼婆婆,雲先生是和祝師伯簽了靈契,雖然葉老師也幫忙……”
“丫頭,這裡不是你說話的地方。我問的是這位雲先生的意見,你能替他做決定嗎?”楊媛媛沒想到來的是這麼一句話,黯然搖了搖頭。
雲浥川握住葉清一手腕,指下能感受到的脈搏很弱,但仍堅定地跳動着:“原因,理由?恕我不能隻憑你一句話就草率做出決定。”
曼婆婆繃出一抹并不算好看的笑,這個笑甚至讓她本就衰老的臉更加難看,雲浥川油然生出一種被某種水生冷血動物盯上的錯覺,寒涼感迅速爬滿脊背。
“雲先生。”曼婆婆因為蒼老而佝偻,身量并不高,她略微擡頭看雲浥川,竟也讓人生出一種被居高臨下俯視的壓抑感,“老身願意稱呼您一聲‘先生’,是因為您一直善待葉大人,在葉大人剛複蘇、最為脆弱之時短暫庇護了大人一段時間,大人也願意與你交好,但這并不能說明更多,我是為了大人好,我不會害大人。中止契約,對你也不會有損害。”
她盯住雲浥川雙眼,又重複一次:“我不會害大人,你不該阻止我,這是為大人好。”
雲浥川不答,隻是堅定地搖了搖頭,目光沒有半分轉移。
“你!”曼婆婆流露出一絲怒氣,“你隻是個凡人,即使天生福德深厚,身負龍氣,也隻是個凡人。大人現在仍維持契約沒有半分好處,你既然已經得了便宜,便莫要再貪心不足!”
“我還是那句話,給我一個能信服的理由。況且清一主動與我立契,沒有清一同意,我單方面無法解除。你既然稱他為‘大人’,就應該尊重他的決定,自古沒有屬下替尊上做決定的,曼婆婆,你說是不是?”
“你還要如何!大人本就神魂有傷,還要再維持你一個凡人神魂穩定,傷勢未好便随意出門你也不加阻攔,你是要大人死嗎!”
“他是一個有完全自主能力的成年人,即使我是他的契約對象,我也無權阻止他做任何他想做,并且不會對第三者造成損失的事。我尊重他的選擇,曼婆婆,希望你不要越界。”雲浥川絲毫不松口,“至于神魂問題,還請您詳細說明,我從契約上感受不清。我也并不了解這方面的情況。如果您真的在意清一,那就以他的情況為重。”
“你們的契約……”曼婆婆雙眼睜大了,不過一瞬間又重新變回那副冷冰冰的樣子,“那也隻能如此了。楊主任,勞煩,開一下投影儀。”
楊媛媛緊張得汗都要流下來了,連連點頭,投影儀啟動,曼婆婆掌心積聚起一片氤氲的波光,慢慢從葉清一額心轉移到投影上。
雲浥川沒問投影儀怎麼在沒有輸入源的情況下怎麼投影畫面,目不轉睛盯着那片波光在幕布上暈染出一片七彩色澤。
葉清一眉頭緊蹙,隐約的疼痛透過契約傳來,而雲浥川四處摸索卻找不到疼痛感來源。
“手伸過來。”曼婆婆給雲浥川一個餘光,冷聲道。
雲浥川依言。
曼婆婆枯瘦的手在他手腕上輕輕一拍,仿佛過了電一般的感覺從骨髓中升起,連帶着精神也一陣恍惚,眼前是五彩斑斓、說不清是黑是白的迷離光澤。
五感抽離,耳邊一片空曠的寂靜,清透的香味鑽入鼻腔,身體變得很輕,飄飄然似乎随時會飛走。雲浥川說不清那種感受,語言無法描繪,隻讓人又驚悚又飄忽,腳踩不到實地。
他的身體還在原地停留,而精神早已升上萬丈高空,永不墜落。
“曼婆婆!您做什麼!雲先生隻是凡人你這樣他會死的!雲先生!雲先生!”
連楊媛媛的叫喊都顯得如此遙遠飄忽,不着邊際。
雲浥川“低頭”看,一根無形的線牽住他的小指,緊緊繃着。他仿佛一隻風筝,被風筝線拴住了,就不會迷失。
這老太婆真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對你下手,也太不是個東西。生怕你壽命太長了麼?
誰在說話?
雲浥川茫然,聲音熟悉而清晰,但找不到來處,光怪陸離五彩斑斓的世界空曠無人。
誰在那裡!誰在說話!出來!
你現在不能在外停留太久,回去吧。
尾指的無形線驟然繃緊,緊到極緻!
他墜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