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各做各事的暗間員工瞬間亂成一團,連帶着新送來的一批異妖也有些躁動。雲浥川深吸了幾口氣才道:“……我沒事,你們去做自己的事,秩序不能亂。”
“可是主管你……”
雲浥川随意用衣袖擦了擦嘴角,黑色布料吸飽了血液,除了更重一分外毫無變化:“現在沒了。我昨天沒睡好,有點頭疼,你們都安靜一些。”
“主管您怎麼啦!剛剛維林給我打電話說你出事了!您現在情況怎麼樣?”拎着醫藥箱、渾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的怪人從電梯裡竄出來,腳步聲如金屬摩擦,叮當作響,在封閉性極佳的暗間中顯得十分吵鬧。
“噓!安靜!”一個員工瞪他,身後還有一排大小不等形态各異的眼睛一起轉過來。
怪瘆人。
怪人被迫減慢了步子,有些委屈地壓低聲音:“可我……本體就這樣啊?金屬摩擦能沒聲兒嗎?不如把地闆……換成消音材料……”
“那你需要的是修煉。”雲浥川坐直了,淡淡道,“而不是操無謂的心。”
“主管……”怪人耷拉腦袋,隐約可以看見他白布包裹下呈現淡淡冰冷金屬色澤的皮膚,“我不急這一時半會兒,您流血了,我先給您處理一下!”
醫療箱自動打開,脫脂棉球與止血夾飛出,怪人順手往雲浥川嘴裡塞了一隻體溫計。
雲浥川語氣溫和了些,垂眼道:“嚴依,你當時情況不好,現在人形都不能完全穩定,我這裡沒有大的狀況,你就以自身修行為重,明白嗎?我是主管,我照管你們,我自有分寸。”
不少員工偷偷擦了把汗,主管工作時哪有“分寸”二字……
嚴依默不作聲給雲浥川處理完了血迹,輕輕拖着步子走入黑暗,頗有些一步三回頭的不舍意味。
“都愣着做什麼,去工作。”雲浥川悄悄咽下口中殘存的血腥味,“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你們今天晚上的值班表還沒給我。”
員工們頓時作鳥獸散。
雲浥川雙眼半阖,契約作用下腦海中的視野鏡頭被拉遠,能清楚看到葉清一的情況。
葉清一半個身子浮在海面上,随粘稠的海水湧動而沉浮。血液與海水混合成絢爛的暗紫,被四面八方在海水中掙紮遊動的微小生物吞噬殆盡。
胸腔起伏極其微弱,血液不自覺地從他口鼻中溢出。高空墜落的重力勢能作用下,他又斷了幾根肋骨?
雲浥川輕按了下胸腔,左右肋輻射出幾無差别的疼痛,一左一右,應該恰好斷了兩根。除了身體上的疼痛外,還有更熟悉的、從契約上共享的痛感。
他和你簽訂的契約太過霸道,契約聯系程度加深,一部分感知互通,甚至能分攤傷害,吾無力解除。龍骨道,盡管語氣很平靜,雲浥川卻覺得它似有淡淡殺意。
不必。
他坐直,任由疼痛麻木自己的感官。顔色淺淡的唇瓣輕輕顫抖,卻不發聲:不必。
龍骨無聲靜默,雲浥川能分辨出它是真的安靜還是有話不說,于是道:『你若是有什麼想說的,便直說,不必有其他顧慮。』
龍骨俶爾發出一道無聲長歎,潔白堅固的實體中有一段漸化虛無,欲往他身體中鑽去,被他一掌掐住。
『不必你做出如此“犧牲”。』
他感到疼痛放松了些,不再如緊揪住每一寸筋肉那般難熬。
“晚上的值班表你們商量好了嗎,商量好了就拿過來,我有點事,提前走。”
自然不會有人不長眼來問他連一個電話都沒接,又能有什麼事,隻是派個代表交上新一周的值班表。雲浥川隻是随意掃了一眼确認沒有問題後就放在一邊:“這段時間葉……休假,部門工作量比較大,大家也辛苦了,等忙完之後再聚餐吧,我先走了。”
這苦勞也沒人敢認領,隻有幾個膽子大的才道:“主管您這段時間也辛苦了……要是聯系不上那幾個擅長治療的大佬您還是趕緊去醫院吧!這裡有我們照看着不會出事的!”
雲浥川略一點頭,轉身離開。
劫雲遲遲不散卻也不曾落下,葉清一情況沒有好轉沒有惡化,暫時還有時間……隻是誰也不知道這個時間是多長。
“曼婆婆。”
雲浥川敲開了曼珂暫住的酒店房門——她并不信任特保局,特保局提供的食宿一概不碰,而特保局也不願意在這種小問題上得罪人,雙方就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開門的曼珂看上去精神并不好,黑眼圈濃重,不住打着哈欠:“雲……你來找婆婆我有何貴幹?”
雲浥川張嘴吐出一口血,看得曼珂眉頭一皺倒退三分,本就隻開了一條縫的房門大有立刻關上的趨勢:“若是拿婆婆我尋晦氣,那你還是請回吧!”
吐完了血的雲浥川才道:“……見諒,事出緊急,清一……”
【清一?】
葉清一慢慢睜開一線仿佛被膠水糊住的眼皮,停滞的思維逐漸活躍起來:【……嗯。】
【……你沒事就好。之前發生了什麼?】
【我在釣魚。】
【你釣來的魚,是指東海上空的雷雲嗎?你又要渡劫?】
【不,我在釣魚。】
【葉清一!我已經通知了夫諸,他在趕去的路上,馬上就會到東海。你把所有人說的話都當做耳邊風,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葉清一茫然了一會才說:【我控制不住,這不是渡劫,是“躍天門”……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開天門,我甚至沒有完整的記憶。契約是不是又加深了?共享感知,分攤傷害,你受傷了?對不起。】
雲浥川強壓下一口氣,平淡道:【不要輕易對人道歉,你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這你不用管。我要你現在安全的回來,劫雲不散,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的記憶又遺失了?曼婆婆還在安南,讓她給你看看情況。】
【沒用的。】葉清一疲憊道,【如果劫雲是奔着我來的,我走到哪劫就會跟到哪,到天涯海角也沒用,除非我死。當然如果這不是我的劫雲那就另當别論了。】
【這不是你的?】
葉清一望天:【我不知道……但魚上鈎了。】
【你連劫雲目标是不是你都不知道,還在想着釣魚?!】
【你不是能共享我的感官?】葉清一調整了一下視線,【不僅上鈎了,還是條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