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寄希望于在我神魂徹底崩潰前我能找到真正的山主大人吧……呵。曼珂,你會覺得我像個小醜嗎?”
“大人,您不必如此貶低自己。”曼珂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卻怎麼也想不清楚,說不明白。
“随便吧,怎麼樣都行,能達成目标就好。”葉清一抄起滾燙的龍碧茶一飲而盡,“多謝,我走了。曼婆婆你……如果沒事的話,多盯一下他吧,有事就算了,他其實不必我來憂心。”
“他”是誰,不說曼婆婆也知道。
曼婆婆說不出拒絕之語:“樂意為您效勞。”
葉清一消失得幹脆利落,他一走,曼珂也不會多待,最後就留陸靜霞一個人對着涼掉的茶發愣。
晚上的浮川河水冰涼刺骨,對葉清一來說卻剛剛好。他化成原形,往河底淤泥裡一鑽,黑暗讓他感到分外安心。
流水從皮膚上流過,他任憑河泥帶着下陷,想看看會将自己帶往何處。
他對蕭塵有遠超預料的信任,蕭塵說靈武山下還有坍塌消失的空間,那就一定有,即使自己沒察覺到。
一株睡了八千年的銀杏妖,沒必要騙自己。
黑暗的河泥下是遠超黑暗的黑暗,将他吞沒。他并不抵抗,理智找不到他曾經的居所,直覺或許能帶他回歸。他既然已經一無所有,那便不再害怕失去。
淤泥與流水帶他沉入一個洞穴,洞中沒有水,隻有濕潤的水汽彌漫。洞口窄小,僅能容納葉清一本體鑽過,再胖一圈就勢必會破壞洞穴結構。
葉清一沒有對這個洞穴的記憶,但這樣不多不少的感覺與建築風格……确實像是他會喜歡的類型。他順着洞口爬進去,腳掌下的的泥土微微濕潤而不松散,他走過時因重力而下陷,離開後又恢複如初,不留任何痕迹。
每一個細節都讓葉清一異常自在,讓他直覺就斷定這必然出自自己之手。
狹窄的洞口越走越寬,洞壁上逐漸出現了些不屬于葉清一的痕迹。黑暗中葉清一的靈氣彌漫,一點點擦過被剮蹭得嶙峋的牆壁。
是誰會進來?
凹凸不平下又有規律,邊緣鋒利而粗糙,痕迹很新鮮……葉清一在腦内一點點勾勒出那個生物的樣子:修長,有鱗有爪,并且鱗片很大,能自由變化身形不然無法從洞口進入……
輪廓一點點清晰,直到他碰到痕迹的盡頭,感知到一點點不屬于自己的氣息。因為時間過于而變得淺淡,但異常清楚,直擊神魂。
黑暗中一滴水落下。
那裡嵌着一片鱗,輕易将葉清一毫無防備的手指割開,又立刻将傷口彌合。
葉清一任憑鮮血滴落,指尖發力,将那片鱗夾出,黑暗的洞穴頓時亮如白晝。
“山主大人……”他喃喃。
那片鱗纖毫畢現,與從他手中消失的一模一樣,區别隻在于……它隻有半片。
龍鱗堅韌,難以摧折,然而這片鱗隻剩一半。
鱗片仿佛一把鑰匙,被葉清一摘下後,洞壁徐徐開裂,被隐藏的庫藏打開,裡面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小東西,各色寶石占了大頭,有些葉清一認識,有些不認識,然而這些小東西上都有同樣熟悉的感覺,龍脈與赤鱬氣息混雜在一起。
殘破的不存在的記憶告訴他,這是他的寶庫。
然而最寶貴的龍鱗仍然隻有半片,丢失的半片不在寶石堆中,不知去向。
有什麼東西哽在喉間,咽不下,吐不出。
龍鱗原本所在的地方被一棵小樹占據,随即霸占了葉清一的全部視線。它不是忽然長出的,而是一直在此,隻是方才出于某種力量而被自己無視。
小樹看上去十分柔弱,才過葉清一小臂長,不像是自然長出的,因為即使在洪荒異種遍地走的上古時代,也沒有這樣奇特的靈株——一半黑一半白,黑白交織而生,糾纏不清,連氣息也是混沌。
交織的黑白仿佛輪轉不休的陰陽太極,看到小樹,就像是看到了天地初開時的瑰麗景象,簡直令人挪不開眼,目眩神迷。
葉清一忍不住伸手觸碰,然而穿過掌心的隻有虛無,它存在,而葉清一無法觸碰。樹上籠罩的靈氣雲霧與樹根下盤踞的五彩小龍同時因為他的動作而震動了一下,又緩緩歸于平靜。
五彩小龍比小樹更像是活物,雲霧平靜下來後小龍又繞樹緩緩遊了兩圈,甚至睜開眼——葉清一确信它在看自己。
它身上五色光華流動,其中的青色最為淺淡,黯淡得仿佛随時可能消失,卻又格外鮮活。
虛弱的鮮活,矛盾至極。
葉清一不再碰它,小龍轉了幾圈之後就安安靜靜伏倒,與小樹蜷成一團。狹長而威嚴的龍目緊閉,葉清一從它身上看到了疲憊。
……這真是活的吧?太人性化了。
小龍尾端冒出一點寒氣,森冷刺骨,呈現出一種難以名狀的黑色,葉清一還想再碰一下試試,半枯半榮的小樹連帶着小龍被一層金色光膜籠罩住,然後徹底消失。
他握拳,空無一物的掌心裡似乎還殘存着與之相碰的、微妙的觸感。
……是錯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