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回避?”他挑眉問道。
“在這趟旅途中我們是同伴,沒有隐瞞你的必要。”含章搖頭,又轉向祖爾宛,“我為好奇所驅想要了解過去,受小吉祥草王的指引一路尋來,與你的相遇是偶然,也是必然。地底究竟有什麼?又與我有何關聯?請為我指點迷津吧,祖爾宛。”
“我明白了……[記憶]已被消耗,好在智慧的靈光不曾茫昧。”作為第一位自花海中誕生的花靈,祖爾宛已見證太多過往,“作為旁觀者的我,目睹你自[門]中走出,來地上尋求庇護和新生,僅此而已。你想要的答案在地底,在那扇[門]上——言語會被扭曲,所見未必真實,還是用你的眼睛和雙手,用你的内心,去親自判斷和抉擇吧。”
含章點亮帳篷裡的風燈。
簡單的晚餐結束後,他們與空确認好明日進入地底的路線就回各自的帳篷休息,從阿如村到鐵穆山的旅途實在是漫長艱辛,即使是神之眼的持有者也會感到疲憊。
将空從地下建築中收集來的布告、日記與文書抄纂完畢,含章捏了捏眉心,把珍貴的原版記錄另行保管歸檔,完成手上的工作後轉向艾爾海森——對方也剛檢查完武器和行囊,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來。
平心而論,俊美的大書記官有着誰都無法忽視的存在感,哪怕安靜不發一語,眼中雪亮鋒銳的光也能舉重若輕地敲開他的心防,所思所想都無所遁形。
含章别過眼睛,聽着身後氈毯上響起窸窸窣窣的響動,有人俯身将他攏在懷中,手臂擁抱的力度極盡克制,相貼處傳遞的體溫慢慢驅散了自帳篷間隙處吹進的寒意。
“都整理好了,看吧。”
維持着把人抱在懷裡的姿勢,艾爾海森單手翻閱桌案上抄纂好的摹本,他出身知論派,長于文字提取和邏輯推理,坎瑞亞古文字完全沒造成閱讀障礙,更兼出發前做好的準備工作,很快就從已經按時間順序排列的資料中找到了關鍵。
“與目前史學界主流觀點基本一緻,坎瑞亞毀于對[深淵]的長久凝望。”
五百年前統治地底的黑日王朝轟然傾覆,黑潮自地底蔓延至地上,在天地間留下深刻的傷痕,蠻族滋生,兇獸肆虐,人類的生活空間被壓縮到了城牆之内,甚至連執政神明也不止一位因此隕落。
他們的目的地,那扇被祖爾宛所提及的[門],正是曆史明文記載中,曾作為聯通地上世界與坎瑞亞的邊境關隘——
[永世歎息之門]。
糾結與決心在含章的臉上交織,他最後緩慢而堅定地說:“假如……有那麼一種可能……”
肩膀上忽然傳來的痛感打斷了含章的話,即使隔着布料,這一口咬得很深,連他也忍不住小聲吸氣,隻怕留下的印記沒有兩三天都好不了。
艾爾海森把頭埋在含章肩膀上,沉聲說:“你要說的話隻會讓我更痛。”
“抱歉,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即使發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隻有你可以托付,也隻願你能接受。”
他們實在太熟悉了,是知己也是戀人,無需言語矯飾,彼此态度已一覽無餘。
雖然與[深淵]的關聯尚無實證,雖然有兩位神明背書保證,但赤王和坎瑞亞已用無比慘烈的事實打碎了所有僥幸——含章是絕不能,也萬萬不能,為這片給予他容身之所的土地,為愛着他和他所深愛的人們,帶來任何傷害與災難的。
透過敞開的領口,艾爾海森垂下眼睛看着肩膀上深紅的印記,他當然愛惜懷中的青年,可那又如何?平日裡最為随和縱容的人一旦下定決心,正如現在,簡直可惡得讓人牙根發癢。
晦暗翻湧的占有欲在漫長的沉默裡逐漸平息,理智再一次主導了他。
“……以你口中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作為賭約,含章。”艾爾海森看似讓步,口吻卻不容置疑,“輸家在能力範圍内,任由赢家驅策。”
擡手摩挲熟悉的側臉,含章唇角含笑:“好,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