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節的準備事項讓整個天堂島都熱鬧了起來,戴安娜的回歸又加了一份團圓的喜悅,幾乎所有亞馬遜人,結束訓練之後都會來找戴安娜。
有些是來問候許久不見的姊妹,有的則是慕名來看和戴安娜留着同樣血脈的女孩兒。
在一群人簇擁中間,醫生蹲下來,耐心溫柔的捏着道恩的手腕,一邊聊天一邊詢問感受,一點點向上,又捏了脊柱和腿骨,看了舌頭和眼球,就眉頭緊鎖的站起身。
“很健康,”她說出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答案。
“那你怎麼還愁眉不展的?”人群裡有人問。
戴安娜有些緊張,坐在輪椅上的女孩拉了拉她的手腕,把自己柔軟微涼的手塞進對方掌心裡。
戴安娜輕輕捏了捏她的手,低頭露出一個安撫的笑。
“這是天生的,沒辦法改變。”道恩拉着戴安娜低頭,用氣音在對方耳邊說:“你知道的,我不是正常出生的普通小孩。”
戴安娜抿着嘴點點頭,維持着蹲着的姿勢,仰頭看着醫生。
她眉毛微微壓下,有些煩躁,但并沒把情緒表露在孩子面前。
道恩也當作沒發現。
同時,醫生給出了相同的判斷:“道恩的身體機能沒有任何問題,各方面都很健康,坐輪椅也并不是有疾病,而是單純的虛弱沒有力氣。”
“像是有什麼寄生蟲在吸取她的力量一樣。”
戴安娜想起女孩的特殊能力,側頭過去和道恩咬耳朵:“和你的能力有關嗎?”
“不完全是。”女孩同樣小小聲地回答:“克裡斯汀做過實驗,我使用能力後身體機能會短時間劇烈下降,但即便不使用能力,身體也不會變得更好,到我現在這個身體素質就不會更好了。”
戴安娜蹲在地上,比坐在輪椅上女孩略低一點,她仰視着道恩,看對方溫柔甚至溫馴的目光,每一句話都堅定的和戴安娜對視,真誠又柔和。
但她說完一句話後會有一個半阖眼簾的動作,這是個比較經典的沉思動作,眸色中的情緒和說話時似乎不大一緻。
——這不同是戴安娜俯視或是平視時都難以看見的,忽然發現這點,讓戴安娜有些不安。
但其他人是站着的,顯然沒發現道恩的小習慣,女孩也始終溫柔笑着,和其他人開着玩笑,任由那些人來捏她臉也絲毫不生氣。
亞馬遜人聽完醫生介紹也沒放棄,希波呂忒建議戴安娜可以注意找找養身體的藥材,又說了幾個名字,聲稱那些是溫養靈魂的神器。
戴安娜聽着聽着就開始走神,想去看看超人的女孩長什麼樣,道恩很自然的幫她接過話頭,和希波呂忒聊着細碎但溫情的瑣事。
“我聽說柯拉也在這裡?”道恩很快提問,希波呂忒于是講了柯拉這兩天的經曆。
“篝火節麼?”道恩沉思:“我會去試着勸她的。”
希波呂忒不希望這成為一項負擔或是任務,安慰道恩不用太在意,按柯拉舒服的方式來就行,自己并不是很抱希望,誰料道恩自己轉着輪椅去了房間裡,沒幾分鐘,窗簾就被拉開了,再十幾分鐘過去,道恩就笑着出來,說柯拉已經同意了。
“這孩子……”
戴安娜剛剛在和安提俄珀聊天,并沒注意這邊,随口接道:“那孩子很貼心,沒有人會舍得拒絕她的請求的。”
“不是這個。”
希波呂忒手指輕輕點着桌面,并沒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那不隻是“讓人難以拒絕”,不止是令人憐愛和甜心。
她和柯拉聊過很多次,明白那女孩到底又多麼深的憂慮和不安,那些情緒不僅僅是安撫和“無法拒絕”可以排解的。
能在那麼短時間内說動柯拉做出改變,同伴在身邊的安心感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恐怕依靠的是威信和領導力。
——那麼短的時間難以進行一場交心且讓人反思的交流,能讓人在自己也不清楚的情況下選擇相信對方,這是長久以來的威信導緻。
希波呂忒看了眼溫順貼在戴安娜身側,順從的趴在戴安娜大腿上,任由戴安娜手指隔着衣服一節節按捏自己的脊骨,看起來像是一隻無害的貓。
她試圖做了相似的動作,做到一半就感受到不适。
坐在輪椅上身體向另一邊大幅度彎折,這怎麼也不是讓人舒服的姿勢,但那女孩兒卻始終面色自然,脊柱彎曲幅度有限的微微側身,在她風輕雲淡的表情下也像是為了仔細聽大人講話故意做出的樣子。
門口進來一個微微跛腳的身影,那是鐵匠弗雷拉,她不久前打鐵時燒傷了手臂,大半年過去了還吊着手。
道恩順從的和對方貼貼,在對方手指接觸到她皮膚的一瞬間,所有人都看到那一幕。
弗雷拉發黑幹枯的手臂,像是枯萎的樹枝獲得生機一般,忽然蓬勃的抽出枝丫,所有人肉眼可見的,血脈和肌肉在上面翻飛蔓延,包裹上脂肪和皮膚,很快,除了表皮柔軟白皙了些,絲毫看不出這支手臂燒傷過。
醫生大步上去,捏着那隻新出生的手反反複複翻來覆去查看,一邊喃喃着“赫拉啊!”,一邊語速飛快的詢問各種感覺。
“這不可能!”醫生看道恩的眼神幾乎在發光,“如果隻是治愈或再生,長出合适的肌理皮膚已然不可思議,但她長出的不僅僅是筋骨肉血,新生長的地方甚至還有肌肉,訓練程度和她身體其他部位一摸一樣!”
“你怎麼做到的!”
醫生看道恩的眼神幾乎在發光,非常神似戴安娜之前遇到的瘋狂科學家,她不得不站出來阻止,說明了道恩的能力和這能力的傷害性,才讓醫生的情緒稍稍穩定。
幾人說着鬧着,弗雷拉重新獲得健康的軀體,當即就要拉着戴安娜出去打一架試試力量,戴安娜不放心道恩,再三詢問确定道恩并不十分難受,才跟着弗雷拉出去。
從頭到尾,道恩始終留有一份餘光注視着戴安娜,在戴安娜陷入沉浸的戰鬥中時,更是一眨不眨看着對方。
“如果痛的話就說出來好了,醫生有用來麻醉的植物汁液,效果比外面的止痛藥好很多。”
希波呂忒看了眼對方手臂,那裡有弗雷拉同樣的黑色傷口,按女孩自己的話來說,這傷口在以普通人近十倍的速度愈合,但僅就肉眼可見而言,速度遠沒那麼快。
她明白這是為什麼,弗雷拉是在學火神赫菲斯托斯打鐵,嘗試把打造天堂島武器的技術攏在亞馬遜人自己手裡,她用的火更加爆裂兇惡,帶着惡意和火毒,沾染上之後不僅傷口難以愈合,也會無時無刻含有刺骨鑽肉的痛苦。
這也是弗雷拉養了大半年傷的原因,那麼一個常年訓練熱衷戰鬥,挨揍和受傷是家常便飯的人,剛受傷時也痛到滿臉冷汗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但現在,女孩的眉眼卻平靜溫和,似乎沒感受到任何異樣。
“不痛的,您别擔心。”她如是說。
道恩溫柔地把戴安娜的衣服蓋在腿上,神情甯靜柔和,擺出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後躺着,捏了捏剛剛趴在戴安娜腿上時脊柱扭轉的痛感。
她打開輪椅一側的夾層掏出平闆,又輕點幾下展開輪椅上的小桌子,擺好平闆捏住筆,運筆流暢的開始畫戴安娜的速寫。
畫了幾筆,她擡頭,注意到希波呂忒并沒離開,還一直看着她,于是露出一個帶着疑惑的乖巧微笑。
“我真的不疼的,奶奶。”
道恩微微低頭,和戴安娜如出一轍的眼睛圓亮,略仰視的從下往上看她,是一個糅雜示弱、期待、撒嬌和讨好的姿态。
希波呂忒歎了一口氣:“你不用為戴安娜做到這個程度。”
“這有什麼?”道恩探明了希波呂忒的立場,放松地甜甜笑着:“我愛媽媽啊,我喜歡為媽媽付出。”
“戴安娜不會想要你為她委曲求全的,你做自己想做的就好,她絕不會因此感到被冒犯。”
“但我想為媽媽做這些,”道恩堅持,藍眼睛是近乎确信地偏執:“媽媽會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
賽琳娜絕對事情有點不對勁。
指被塞得慢慢的儲物櫃,随處可見的貓條箱子,房間到處挂上的廉價人造寶石裝飾。
這一切雖然讓賽琳娜有些不适,但想到那女孩幾乎無法控制的購買欲,她也沒那麼難以忍受。
——她原本這麼以為。
至少對方對自己的存款有數,最常去的消費場地并不是大牌專櫃而是樓下超市,甚至她會刻意收集有打折活動的傳單,按時去蹲點,然後不管自己需不需要沖過去,買一大堆幾乎把她小身闆壓垮的東西滿載而歸。
大多數時候買的都是食物,雖然有些麻煩,但在賽琳娜因為無處下腳喝令奧德莉解決時,對方不管是分給街頭流浪兒還是用自己的深淵巨口吃掉,總能解決掉。
于是家裡呈現食物囤積——賽琳娜發火——奧德莉解決——食物囤積的循環态勢,賽琳娜幾乎覺得自己經受了什麼反應訓練,像巴普洛夫和他的狗……不是……
但家裡的情況并沒好轉,各種東西在奧德莉一次次解決中,以微不可察的速度慢慢蔓延,等賽琳娜某天意識到的時候,學校門口商店的人造寶石手鍊、筆頭是菱形鑽石樣子的中性筆、有七種顔色的熒光彩筆、帶有發光貓耳朵的毛茸茸發箍、向後滑一段就能沖出去的小摩托車、印着卡通圖案的手指滑闆、透明橡膠裡包着金色星星的彈力球……這些雞零狗碎的小東西已經充斥了她的家,随便拉開一個抽屜,就充滿了這種小玩意。
一件兩件還能當作新鮮玩玩,但當家裡充滿這種東西,賽琳娜完全無法忍受。
她握着綠色塑料殼的玩具槍,沖着桌上的不倒翁蝙蝠俠重拳出擊,看着槍//口沖出來的紅色塑料拳頭一次次把蝙蝠俠砸倒,才長長呼出一口氣,心情平複下來。
這死小孩絕對不能繼續呆在自己這裡,不然這個家遲早要被塞得根本推不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