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娜出了皇宮,很快被激動的臣民圍了起來,即便那些人很快在她的要求下散開,但出門的速度依舊遲滞下來。
市井裡吹來的風中帶着香料味,似乎含有薄荷,很快吹醒了戴安娜的頭腦,她因此漸漸冷靜下來。
史蒂夫·特雷弗是誰?她為什麼會如此在意這個名字?
為什麼想起這個名字,她的心髒就緩慢卻綿長的抽疼。
戴安娜完全不明白自己忽然沖出宮門的原因,又因為街道擁擠,索性翻身下馬,牽着馬慢悠悠往前走。
路上的百姓随着她邁步向前而跪下一大片,又因為戴安娜的要求齊刷刷站起來,挺直腰闆,像是挺立着期待陽光降臨的麥田。
戴安娜走過一個地攤旁邊,那裡商家就會與有榮焉的挺起胸,大力盛贊國王的英明治理。
戴安娜一個個安靜聽着,時不時問一句稅收和生活細節,那些人也都仔細回答了。
“四成稅收?是不是太重了?”戴安娜不太确定,她不懂得民生細節,站在普通人中總覺得自己也要納稅,一度十分不自在。
好像她不是從小當國王一樣。
後面趕來的财務大臣翻身下馬,擦擦額頭的汗擠進人群中:“如果陛下覺得稅重了,那就收一成稅好了。”
“什麼?”戴安娜目瞪口呆,額頭皺出一道川字紋。
雖然她當國王沒什麼經驗,但一個國家的稅收不能這麼輕易就改變吧?
但身邊的百姓可不管什麼,她們聽見一成稅,歡歡喜喜的歡呼慶祝起來,高聲頌揚着戴安娜陛下的盛名,如果不是國王威儀還在,她們恨不得把戴安娜擡起來抛舉。
戴安娜因此幸免遇難,而她的馬就不一定了。
在國王允許後,人群把戴安娜的馬捧着抛舉到空中,有人從自己的貨物中找出名貴香料塗在馬身上,給他帶上棕榈花環和純金飾品,抗着它歡歡喜喜大遊行,連自己的商品都不顧了,四處宣傳國王的新政策。
戴安娜走在人們用名貴絲綢、棕榈葉和衣服鋪就的路上,皺着眉和官員詢問這樣做法的可行性。【1】
财政官員以為她不滿意,想着陛下和百姓交流時的樣子,又觀察國王的臉色:“那…再降一半?”
戴安娜以為這又是一個自己的知識盲區,比如國家建設不僅僅依靠稅收什麼的……
個鬼啊!
“那基礎設施建設、國家官員工資和軍隊培養的資金都從哪裡出?”
财政大臣還沒說什麼,身後的貴族、将軍和官員都争先恐後地站出來展示自己:“我不需要俸祿的,陛下,我熱愛您和這個國家,願意無償風險我的所有!”
“我也不要俸祿!”
“稅收我可以從我的資産裡扣除,我的田地和莊園衆多,可以為陛下分擔稅收!”
“我也可以!我家本來也承擔一部分稅收工作,我們按時繳納稅收,不向那些普通人再要就好!”【2】
戴安娜再一次目瞪口呆。
這件事不大對勁,也許因為她對大貴族和資本家有偏見,但——即便再善良的人,用自己的資本維護國家,也不正常吧。
即便那些人真的沒有個人私心,她們這樣也不是長久的方法,即便再有錢,一群人在不違法亂紀的情況下養活國家,也難以維持多長時間。
而且國家收稅并不是壞事,這些錢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隻要花在實事上,還是很有利的。
但她還沒組織好語言怎麼阻止,那邊官員就已經把相關事宜敲定了,她們利落的仿佛錢是從其他人腰包裡掏。
姬碼公爵——今天早上自請成姬碼将軍更是拍手稱快:“既然有了軍費,那我們就不必答應那些人的議和談判了,直接打下他們把那叫什麼…史蒂夫·特雷弗抓回王宮做妃嫔,省的他們觊觎陛下的婚事。”
旁邊的民衆聽到這,也紛紛稱是,有蒙着頭巾的男人尖聲叫道:“就是!聽說那裡的男子都不戴頭巾,甚至還有人坦露上身光明正大出現在街道,簡直不知羞!”
“老國王昏庸無道慣了,他二兒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聽說欺女罷男無惡不作,陛下你要去解放那些女人們啊!”
說起那個還不知名姓的小國,所有人都義憤填膺,無論男女,每個人都能發出一些譴責和說法。
那個國家掌權者的壞事、醜事都被扒出來,許多戴安娜聽起來都直皺眉頭,心裡的火氣上湧,加上臣民擁護,軍費充足,軍隊精良,将領和王國身體強健,一切的優勢擺在面前,似乎不去攻打那個小國才是個愚蠢的決定。
戴安娜意氣風發,幾乎要說出那個決定了,但她轉頭看向人群中,和幾個頭臉腰身都蒙在黑袍下、隻露出一雙眼睛的男子對視,忽然喉頭一哽,像是被兜頭潑了一盆冰水,整個人僵硬凍結在原地,方才的狂妄和激情都成為笑話。
不該是這樣。
任何人,都不該被蒙在那個該死的黑袍子下面。
無論男人還是女人。
她站了太久,腦袋像是忽然受到重擊,覺得這一切都十分不真實。
她大概把心裡想的話說了出來,周圍頓時嘩然:“怎麼會有女人戴那種愚蠢的東西,女人是太陽神之子,要吸收太陽光獲得賜福,怎麼可能被蒙在那種東西下面?”
“我們男子嬌弱,可和你們這些粗女人不一樣,受不住那些強光,還要保持白皙細膩的皮膚,曬太陽怎麼能行?”
“小男孩就是矯情。”
“愛美是小男生的天性啦。”
戴安娜感到荒謬,她呆了很久,表情前所未有的冷沉:“夠了!”
所有人都被國王的憤怒吓到,一時間沒有人敢出聲,擁擠的街道上人群擠擠挨挨,卻安靜到能聽見石子落地的聲音。
就連集市上被麻繩牽着鼻子的牛和拴着角的羊也安靜下來,像是能聽懂國王的憤怒,不低頭吃草,不咩咩叫,也沒發出打噴嚏和粗沉的呼吸聲。
君王一怒,萬物靜默。
這是絕對的權力。
戴安娜沒注意到這一點,她一瞬間似乎離開人群很遠,站在至高的山頂俯視所有人,像梅西在聖山上頒布十誡一樣,聲音中帶着法則和滾雷的力量:
“把頭巾摘下來。”
她正面的幾個男子恐懼,但貞潔重于生命的戒律已經刻入他們骨血,一時間竟然沒人真的動手。
“摘下來!”
戴安娜厲聲,飛身過去親自摘下那幾個人的頭巾,飛身站在城牆上揚手,黑色粗布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仿佛一種旗幟或象征:“往後,無論女男!都不許佩戴頭巾!男子要有受教育的權力!要有出門工作的權力!要有上街穿短衣或長衣的權力,要有堕胎和掌管自己身體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