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了很多,說兩性平等,說要争取什麼權利,本來是臨場發揮,但當真的站在高處時,一例例一件件,詳細到生活深處不起眼的小事,詳細到不能用男性代稱作為一切貶義詞的後綴。
她要推翻整個已經固化的體系,要破壞已有的社會格局,推翻桌子重新指定一套規則,把“先生”“國王”“他”都歸還給所有人,讓“男士”成為男人的尊稱,讓“firefighter”替代“fireman”。【3】
所有一切全都信手拈來,有條理和章法。
似乎她為這一幕已經預備了很久。
似乎她親身感受到這些條條樁樁的不公。
似乎她胸中保有的怒火燃燒了很多年。
一切都源于胸腔裡的憤怒,幾乎不需要任何思考,而戴安娜本人的意識一邊為自己的憤怒感到吃驚,又為自己争取男性權益的那些話感到荒謬。
這個世界太荒謬了。
她的演講結束,所有人都長着嘴巴說不出話,大多數人都沒聽進去,表情憤憤,但因為對戴安娜的崇敬并沒說什麼。
那些被搶走頭巾的男子慌忙逃竄,幾個鋪在地上的衣服和棕榈葉擋住頭臉,一個鑽到自己妻主鬥篷下面,一個反應慢地到處跑都來不及,忽然白眼一翻柔弱嬌軟地昏倒在地,被旁邊人摟住用嗅鹽刺激,才幽幽轉醒,淚眼朦胧的躲在一個女人懷裡。
戴安娜胸中一股怒火更勝,但她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出于自己的權力,她當然可以強制命令所有人摘掉頭巾,但那之後呢?男子們沒了頭巾遮蓋,恐怕會躲在家裡不願出門。
正在這時,城牆另一邊忽然響起男子的怒斥:“你們幹什麼!我以太陽神的名義起誓!我史蒂夫·特雷弗就是餓死、死在外面,也決不去和那個粗蠻的女王聯姻!”
“男人應當有自願擇偶的權力!”
戴安娜站在牆頭,低頭看去,發現畫像上出現的、莫名令她心情激動的男人掙脫幾個男仆的束縛,邊跑邊扯掉身上緊繃腰身的繁複華服,一邊頭也不回的朝身後追趕他的仆人們豎中指。
戴安娜:!
可愛。
史蒂夫顯然身手了得,把幾個同樣穿着緊繃侍從服的仆從遠遠甩到身後,然後得意地朝他們做鬼臉。
他隻顧着回頭挑釁仆人,沒注意腳下的路,忽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腳下一個趔趄,整個人飛撲出去,摔了個狗啃泥。
面前出現一張白皙幹淨布滿繭子的有力大手,他下意識握着借力爬起來,順着身體擡頭,對上一雙帶着明亮、喜悅和濃厚愛意的藍色眼睛。
他的臉“騰”地一下開始發熱,渾身血液湧上腦袋,耳邊嗡鳴,四肢都不知道該如何使換,腿腳發軟,剛爬起來就再次摔在地上。
史蒂夫:……
臉燒的慌,他恨不得一輩子把臉埋在土裡。
但他又實在想看那雙眼睛。
他趴了幾秒,聽見二弟派來控制他的刁蠻仆從叫那女人“陛下”,心裡忽然咕噜咕噜冒起熱乎乎的糖漿泡泡。
聯姻……也沒那麼不堪嘛。
他正要爬起來,又聽到城門那頭傳來議論和吵鬧聲:
“陛下就喜歡這種…呃,傻子嗎?”
“早知道陛下喜歡這種路都走不穩的,我就聽我東方的外婆說的,把腳纏起來了。”
“這種狐媚子有什麼好的?要姿色沒姿色……”
“不戴頭巾…也并非沒有好處?陛下就喜歡不戴頭巾的男子。”
議論聲響成一片,其中男人尖細的聲音不少,十個裡有八個都想怎麼挖牆腳。
這怎麼能行!
史蒂夫猛地從地上跳起來,拍拍身上的土伸手,要和對方做自我介紹。
他要大聲——超大聲宣布自己的身份,他來是要和女王聯姻的,是女王的正牌王後!
但他的手并沒被握住。
他被擁入了一個熱氣騰騰的懷抱。
“我愛你。”
史蒂夫不知所措,臉紅的要滴出血。
節奏這麼快嗎?
也不是不喜歡快節奏,但是,他還沒說自己叫什麼呢。
未來的亞馬遜王後開始設想婚房和兒童房該怎麼布置。
“我好想你。”
洞房紅燭被冷水澆滅,史蒂夫腦子僵了好幾秒,才緩緩捋清現狀。
天殺的他被當成替身了!
這誰能忍?身為一個男人!他絕對珍視自己的主體性,絕不當别人感情裡的替代品!
……
但話又說回來,亞馬遜女王既然未婚,那他這個王後就是唯一的正統。
不管那個人是誰,他和女王才是明媒正娶的一對,那個人才是插足者。
……
聯姻是那個傻子爹做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
父王,你就安心的去吧,在那個惡毒弟弟上位之後,我會跟着女王的軍隊出征,吞并我們國家實現統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