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還有另一撥人也下場了,那就是異能特務科。
看到白霧一起,異能特務科就知道他們被澀澤給驢了。他們想把澀澤給撈回來,但又顧忌他那敵我不分的異能,隻能勉強派出幾個非攻擊性異能者帶着武器前往。
太宰看着手上紅外探測器裡寥寥無幾的人,對蘭波道:“魏爾倫是見光死,我讓人在附近放了不少信号屏蔽器,我們得在異能特務科找到這邊前解決掉白麒麟。”
另一邊。
澀澤不知道那淺金色方塊是什麼,但看裡面人活蹦亂跳的樣子,猜猜就知道估計是用來防他的白霧的。澀澤雖然自負,但不是傻,很快就意識到大勢已去,當即想要聯系異能特務科。
雖然他才剛和異能特務科鬧僵,但如今命都要保不住了,這腰必須得彎。
然後他就發現手機一點信号都沒有。
到了這時,澀澤終于有些後知後覺地發現,他進套了。
這幫人就是來要他的命的。
澀澤在心裡發狠,白霧範圍驟然擴大,把整個橫濱、甚至還有一部分周邊地區都包括進去了。既然他活不下去,那就讓整個橫濱的異能者陪葬吧。
順便來殺他的港.黑重力使還有金色方塊的主人,要找他就盡情找。澀澤腦子很聰明,記憶力也好,之前外出的短短幾天已經把橫濱摸得差不多了,完全有信心跟這兩個追殺者玩一段時間的捉迷藏,這兩個人要麼把橫濱毀掉,引來異能特務科還有政府的追責,要麼投鼠忌器最後把他放走。
澀澤這次栽得不是一般得狠。如果他知道蘭波的異能效果,知道魏爾倫和中也的恩怨,他根本不會莽撞地殺了中也的兩個手下。
不,也許還是會的。畢竟理智而言,那隻是港口mafia的兩個普通成員,像中也一樣會為了下屬千裡追殺的mafia絕對是鳳毛麟角,同時,若不是太宰暗覺有人算計,也絕不會把蘭波給搖過來。
建築倒塌的聲音逐漸近了。
澀澤的兩條腿終究跑不過有重力加持的魏爾倫和蘭波,一個拐彎又鑽進了一個房子,順着房子的地下通道進入下水道繼續跑。
感謝橫濱的mafia們的狡兔三窟,他們直接把橫濱的地下變成了迷宮。
太宰把港口mafia的異能者叫來了快一半,都拿着熱成像圍堵澀澤,電磁靜默下,誰發現疑似澀澤的人在附近就發信号彈。時不時有人被自己的異能追殺死,但太宰這會兒管不了那麼多了。
地面建築已經被犁了不少,澀澤躲藏的範圍在逐漸縮小。
死亡正在逼近,要說澀澤現在腦子在想什麼,倒也沒什麼特殊的,隻是還在盤算能拉誰下水而已。
突然,澀澤覺得自己聽到了很空靈的水聲。
是錯覺嗎?
澀澤一愣,他看見周圍的景色一晃消失了,變成了黑白的天和……海?
澀澤怔怔看着自己踩在灰黑色的海水上,腦子裡第一個想法就是:怎麼沒沉下去?
一擡頭,澀澤看見了海天交界處一輪漆黑的大日。他被這大日吸引,不由自主地向日而行,走着走着變成了跑,卻不見大日有任何靠近,隻看見了大日下那白色長發的身影。
身影轉身,那人和這海天一般通身上下都是黑白的,唯一的色彩是血紅的手臂和遍布全身的紅色裂紋。
是黃泉。
澀澤不知何時停住了腳步。
他與黃泉的上次相見不過是幾日前,如今再見到她,竟恍若隔世。
也許不是恍若,而是确實隔世了。看看這灰黑的天和海,還有那漆黑的大日吧。
“我想着這或許是我們能見的最後一面了,所以我來了。”黃泉看着澀澤,這個站在黑白的世界裡毫無違和感的男人,問出了那個早已問過的問題:“脫離異能,你的自我是什麼樣的?你得到答案了嗎?”
澀澤剛剛還在逃亡的腦子一下子沒轉過來,過了半晌才想起來他向異能特務科聲稱異能被毀的初衷。
說實在的,他壓根就沒思考過黃泉的那個問題,他之所以那般聲稱隻是想要證明沒有異能他也能看透這無聊的世界而已。
如今倏忽間死亡卻已近身前。仿佛一個巴掌扇在了澀澤的臉上。
但澀澤并不認為這是自己的問題:“那個金色方塊的異能确實克制我,但我并不認為那是特殊的。”
“特殊的?”黃泉思考了一下這幾個字,明白了什麼,“你想要尋找和其他異能都不一樣的異能嗎?”
澀澤點了點頭,面露狂熱道:“我至今已經收集了很多異能寶石,它們千篇一律,我想要找到那個特殊的,與衆不同的寶石。”
黃泉道:“是你想找,還是你的異能想找?”
澀澤卡殼了。
“你的異能的存在感真的太強了,把你的自我遮蔽得所剩無幾。”黃泉歎了口氣,重複了一遍:“脫離異能,你的自我是什麼樣的?”
澀澤龍彥的形象真的太單薄了,薄得像張紙一樣,人們對他的印象,甚至他給自己的标榜都離不了他的異能。
到了此時,澀澤才終于聽懂了這句黃泉早已問過的話是什麼意思。
一時間他竟不知如何作答。
黑白的世界裡僅餘二人的呼吸聲。黃泉就這麼靜靜地等着澀澤思考。
這片「虛無」的空間裡時間靜止,澀澤想思考多久盡可以思考多久。
不知過了多久,澀澤終于開口了:“但無論如何,那是我的異能。”
“我的異能是我,而非我是我的異能。”
黃泉靜靜聽完,道:“你要将它作為你的墓志銘嗎?”
“什麼?”澀澤一怔。
“人終有一死,而人們終其一生尋找的,對「虛無」的回答,不就是那短短一行的墓志銘嗎?”黃泉擡頭看向那漆黑的大日,又轉頭看向澀澤,“你的死亡即将到來。你的墓志銘,找到了嗎?”
澀澤沉默了片刻,道:“你要為我收殓嗎?”
“可以。”黃泉點了點頭,“我還可以為你的墓碑獻上一束花。”
澀澤沉默着,突然笑了:“我從異能初現的那一刻起就生活在異能特務科,他們在囚禁我,他們需要我的異能,我心知肚明。”
“我死後,别讓他們碰我的屍骨。”
“好。”黃泉答應道。
“至于墓志銘……呵。”澀澤龍彥勾起一個嘲諷的笑,“我的異能是我什麼的,騙騙别人就算了,可不能把自己也給騙了。”
“九天,不,九天十七小時,是我向異能特務科宣布我失去異能,到現在的時間。”
“我的墓志銘,就寫……”澀澤擡頭看向黃泉,眼裡似乎閃着光,“‘這個人,曾活過九天十七小時。’吧。”
“好。”
澀澤長出了一口氣,仿佛放下了大半生的負擔,他略帶調笑地看向黃泉:“你是神明嗎?”
黃泉搖頭:“我不是。”
“是嗎?”澀澤也搖了搖頭,“那你必是行于成神之路上。”
“無論善惡,你平等地将每個人都收于眼中,拔人出虛無的幻夢。”澀澤歎道,“若你不是神明,那神也不必待在那神座上了。”
黃泉無言。
“我該去迎接我的結局了。”澀澤四下掃視,所見隻餘灰黑色的無邊海面和漆黑的大日,他轉眼看向黃泉,“記得替我立碑。”
下一刻,黑白的海天散去,眼前重又回到了那陰暗的下水道。
頭頂的地面轟地崩毀,裹在淺金色方塊裡的兩個人成了澀澤龍彥眼中最後的畫面。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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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黃泉如之前所言,為澀澤收殓了屍骨,其中遇到了來自異能特務科的阻攔。
異能特務科失去了活的澀澤龍彥,就想把他的屍骨回收繼續研究,被黃泉給打了回去。
不甘之下,異能特務科前前後後算計了好幾撥mafia們來沖擊西餐店,好渾水摸魚。
這些被人當槍使的mafia們每一撥都铩羽而歸。黃泉沒有要他們的性命,隻是在後來實在煩了,就把人給打了半身不遂,不在床上喝個半年的藥别想爬起來,權作震懾。
軟硬不吃的黃泉讓異能特務科極為咬牙切齒。而更讓他們面上無光的是,黃泉以沒有澀澤的照片為理由,向他們索要照片。異能特務科的上層被黃泉給氣得仰倒,隻能盤算着等澀澤下葬,再起棺刨屍。
然後他們就發現澀澤的墓被下了禁制,他們使盡了手段都沒能破開。墓碑上的照片裡,澀澤的笑容仿佛在嘲諷他們。
至于那一行墓志銘?異能特務科挨個字琢磨了過去,不明所以,便當做無效信息棄置了。
黃泉的強大和不服管教都令異能特務科如坐針氈,令他們不得不動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比如撤了西餐店的營業許可,限制西餐店的孩子們讀書資格之類的。
黃泉不想大動幹戈,便向港口mafia求助。于是不知道港口mafia是怎麼操作的,反正異能特務科是偃旗息鼓了。
負責此事的是太宰,他幾乎可以算是這個世界上對黃泉最有認知的人。太宰等着看異能特務科笑話。異能特務科不了解黃泉的真正實力,隻将她當作普通的強大異能者處理,不知道當他們得知自己得罪了一個比超越者還要強大的天外來客的時候,會有什麼反應呢?
黃泉覺不覺得這是得罪不要緊,異能特務科覺得是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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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惦記着澀澤的不止異能特務科,還有某個好心的俄羅斯人。
陀思妥耶夫斯基一通算計,橫濱的異能者死傷慘重,建築也毀壞不少,但這個沖突烈度還不夠。他要通過攪動橫濱的風雲,逼迫「書」現身。
「書」是一本空白的小說,據說在上面寫下的故事都會化作現實,具有化虛為實、扭曲命運之能。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情報告訴他,「書」極有可能被封存在異能特務科手中。
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所想,澀澤的異能遮蔽了他的自我。做一些小手腳,澀澤死後,他的異能便會代替他本人活下去,之後再配合某個人的異能無效化,“特異點龍”的計劃便可以提上進程了。
然後當陀思妥耶夫斯基來到澀澤的墓碑前,便驚愕的發現,澀澤死透了,死得透透的,除了正常人死後火化的骨灰,什麼也沒有留下。
于是“特異點龍”的計劃還未開始便胎死腹中。
“‘九天十七小時’……?”陀思妥耶夫斯基那雙紫葡萄一樣的眼睛看着這一行墓志銘,神色莫測。
“黃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