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泉鏡花搖了搖頭。她微微喘着氣,擡眸看着中島敦,平靜的聲音中似乎多了幾分懇求:“不要留在橫濱。你趕緊走,離開這裡。”
“等等,發生什麼事情了?”
中島敦茫然地詢問道。
他把泉鏡花拉到街邊,撓撓臉,有些擔心地看着對方,懷疑對方是不是發燒了。不過與此同時,他也有點懷疑發燒的人其實是自己:否則他怎麼會在現實裡活生生地看到夢裡的人呢?
不過也有可能他現在還在夢裡。畢竟現實裡好像也不會突如其來地傳來一陣帶着憂傷婉轉意味的小夜曲。
話說那音樂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啊!
少女很快就調整好了呼吸。她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垂眸輕聲說道:“港口黑手黨,已經決定派芥川來追捕你了。”
芥川。
幾分鐘前才被科普了芥川龍之介的實力到底有多恐怖的中島敦瞳孔放大,頗有一種才聽完鬼故事就被故事主人公找到的驚悚感。
但在短促的震驚和恐慌褪去後,他首先注意到的是别的事情:“那你呢?”
他下意識問道:“你知道了這種機密消息,港口黑手黨會對你怎麼樣?”
當然,他還有很多别的東西想問。比如說泉鏡花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她又是怎麼找到自己的,為什麼亂步先生好像知道這件事情,特意讓他下來……但目前為止,這是最重要的。
垂眸的少女沒有立刻回答。
她後退一步,掙脫開中島敦的手。
“我是港口黑手黨的一員,芥川的手下。我還有利用價值,不會怎麼樣……”
騙人,會發現肯定會死掉的。港口黑手黨不允許背叛。
她的聲音很輕:“再見,敦。”
港、口、黑、手、黨。
芥、川、手、下。
啊?
中島敦感覺自己的大腦好像暫時失去了處理信息的能力。這兩個詞在他的腦海裡徘徊了大概五秒鐘,他才搞明白具體是什麼意思。然後搞清楚具體含義的代價就是繼續宕機。
不過他的身體一向比腦子靠譜,在泉鏡花想要走的那一刻,他就沖上前拉住了對方。
我有點不太明白你說的意思。
中島敦很想這麼說。
但在看到泉鏡花黯淡無波的眼睛時,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不可以這麼開口,至少他不該讓面前的少女把這個身份再說出口一次。
但該說什麼呢……中島敦感覺有很多内容在自己的喉嚨裡面打轉,但最終冒出來的那個詞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料到。
“對不起。”他說。
說這句話時,他沒有松開對方的手。事實證明,這是他做出過的、最正确不過的決定之一。
少女沒有回答。她低着腦袋,沉默無聲。有一陣風吹來,粉紅色的櫻花瓣伴随着音樂的舒緩而略帶哀傷的節奏落下,落在兩個人的肩頭和周圍的地上。
“中島敦。”對方說。
中島敦握緊了他的手作為回應。
“我的名字叫鏡花,和你一樣,是孤兒。我喜歡兔子、豆腐、貓和河馬。讨厭狗和打雷。”
少女的聲音很輕、很輕,就像是花瓣一樣,風一吹就會吹跑。
那個在夢裡開頭的自我介紹終于迎來了它的終點。
“被Mafia收養之後,六個月内殺了三十五個人。我最後殺死的是一家三口,父親、母親和一個男孩子。夜叉砍掉了他們的頭。”
中島敦的另一隻手也握了上去,就像是生怕面前的少女會被這陣帶來花瓣的風給吹走。那隻手在他的手心動了動,但沒有掙脫。
泉鏡花擡起頭。
那對湛藍的眼睛中閃動着屬于水的光芒,有晶瑩透亮的東西在其中回蕩,就像是一泓真正的泉水,讓這對眼眸擁有了漣漪與波光。
然後少女猛地撲了上去,抱住了中島敦。
“我的名字叫鏡花,已經殺了三十五個人。”
她的話一字一頓,腦袋靠在對方的肩上,聲音如同泉水的泡沫。
“但我不想你死,
“我不想殺掉你,
“我不想再殺任何一個人了……”
……
武裝偵探社的窗簾“劃”地一聲被拉了起來。
依舊在翻找照片的國木田獨步立刻停下手頭的動作,向拉上窗簾的太宰治投去不滿的目光:“喂,現在還要辦公呢!”
太宰治無辜地聳肩:“可是外面的光線這麼亮,對睡午覺很不好诶。對吧,亂步先生?”
江戶川亂步打了個哈欠,趴在桌子上一臉無聊:“好累,到底什麼時候能忙完啊——我想要出門!”
國木田獨步不說話了,但依舊滿臉懷疑和謹慎地看着太宰治,就像是想要在他的臉上發現點端倪似的。而太宰治呢,則是保持着吊兒郎當的微笑,步伐輕快地從對方身邊走過。
正當快要錯步而過時,他突然停了下來:
“诶,國木田君——”
國木田獨步一皺眉:“閉嘴,别想用話語分散我的注意力!”
“好吧。”
太宰治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但趁對方還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臉上,之前還揣在口袋裡的手指卻悄悄伸了出來,輕輕一動。
一張照片便輕巧地從兩指間飛了出去,悄無聲息地落在了隔壁桌子上的文件堆裡。
照片上的少女耳邊各一朵白色的花朵,胸前戴着有兔子挂件的手機,她微微側過頭去,雙眼空洞無光,面無表情。
身份這種東西嘛,果然還是當事人親自說出口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