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熙二十六年,冬日的長安城,漫天飛雪,十裡紅妝。
江容晚盛妝華服,一把卻扇遮住秀麗的面孔,由兩個婢女饞着,款款走出了昭甯侯府。
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她要嫁給南楚的太子。
太子慕容懷龍章鳳姿,胸懷韬略,而她則出身尊貴,容色傾城,旁人都感歎這樁婚事真是天作之合。
可個中酸楚,隻有她自己知道。
少女嫁衣如火,裙裾飛揚,一步一翩然,襯的纖腰楚楚,更顯風姿綽約。
高高的流雲髻在風中輕輕搖顫着,美的像茫茫白雪中盛放的一支紅梅。
侯府門口停着接親的鸾轎和一衆仆從侍衛,還有一個俊美風流的少年。
少年一身玄色錦袍,長身玉立,挺拔如芝蘭玉樹,飛揚的眼角眉梢盡顯意氣風發。唯是那張勾人魂魄的臉生的愈發妖孽,長眉入鬓,高鼻薄唇,一雙輕佻的鳳眼波光潋滟,風流含情。
裕王慕容景,剛剛打了勝仗從北疆回來,此番奉了皇命來昭甯侯府,替太子迎親。
透過卻扇隐約的空隙,看到那人,江容晚不禁一愣。
她與慕容景幼時便相識,隻因她爹爹江誠與陛下私交甚好,陛下常約爹爹下棋議事,有時也允準爹爹帶她入宮。慕容景不過比她大兩歲,兩人年紀相仿,所以常在一處玩。
那時候,她覺得慕容景是個惹人嫌的毛頭小子,霸道驕矜,總是欺負她,最喜歡看她哭着求陛下為她做主;後來稍大些,也不過是個被寵壞的纨绔皇子,頑劣的很,仗着一張好看的臉孔,不知迷惑了多少小女子。
後來慕容景被遠派邊地軍營曆練,她便再未見過他。
可數年未見,眼前的少年與往日似乎大不相同。
可她又說不清到底有什麼地方不一樣。
那人見江容晚愣神,勾起輕薄的唇角,是溫柔中又帶着幾分蠱惑的笑意:“怎麼?不認識我了?”
江容晚微微搖了搖頭:“裕王說笑了,如今長安城裡還有誰能不認識裕王殿下。”
慕容景面上依舊帶着笑,可眼眸卻像是一灣深不見底的潭水,幽深寒冷,辨不出情緒。
“既然如此,那便上轎吧。”
他握着她的手,迎她上了鸾轎。
可那力道卻逐漸加重,似是恨不得把江容晚撕碎,直到江容晚的手被扯的生疼,也毫無收斂之意,她隻得拼命忍着不叫出聲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果然還同往日一樣讨厭。
她心中暗诽。
待江容晚坐定,時辰也到了,迎親隊伍便開始往太子府走去。
慕容景則騎馬走在鸾轎一側,許久,不發一言。
雖是隔着一道紗簾,她看不見慕容景的表情,但也感受到一股森森的冷氣,仆役們更是大氣也不敢出,整個隊伍全然沒有迎親的喜慶,便可想見他那張臉有多陰沉。
江容晚面對這莫名其妙的壓迫感,眉頭微蹙,對着旁邊輕啟朱唇,試圖緩和氣氛。
“許久不見,還未來得及恭喜裕王,北疆一役,大勝歸來。”
她的聲音輕柔似水,讓人聽了舒暢。
可慕容景卻冷哼一聲,全然不領情:“确實是許久不見,我也想不到如今竟要改口叫你嫂嫂了。”
歸來又有何用呢,回來看到的是她風光大嫁,還要親手将她送到他人懷抱,倒還真不如死在那蠻荒之地罷了。
江容晚碰了一鼻子灰,想着許是他在邊地沙場待久了,身上的戾氣格外重些,隻好不理睬他的陰陽怪氣。
可過了半晌,卻聽見那人聲音暗啞:“阿晚,那日你面見父皇······為何不選我?”
······
那日麼?
江容晚回想起,上月随爹爹入宮,陛下飲完湯藥,和藹地看着她:“阿晚是朕看着長大的,如今也出落得這般标緻了。你看看,朕的兒子們,你可有鐘意的?”
皇後和宸貴妃也在側,見狀也都和顔悅色地望着她,皇後暗中示意:“阿晚這等才貌,能有這樣的兒媳,真是福氣”。
陛下卻是擺手:“你們都莫要說話,讓阿晚自己選。阿晚喜歡誰,朕自為你做主。”
她在大殿跪着,想起爹爹在府中囑咐她的話。
“爹爹年事已高,守不了江氏太久了,你的兩個兄長又是不成大器的,日後江氏一族的榮耀,還要靠阿晚了。我的阿晚注定是要嫁給太子的,至于那個人······忘了他吧。”爹爹語氣中透着萬般無奈。
她着了急:“可女兒不願意。”
“不可任性,你難道想讓江氏的基業,斷送在爹爹手裡?他日魂歸地下,有何顔面去見列祖列宗?”
看着爹爹氣怒咳血,她隻好含着淚同意。
于是她攥着腰間的絲縧,思量片刻,終究還是低頭:“阿晚心儀太子殿下,但求陛下成全。”
陛下點了頭。
聖旨下,封昭甯侯嫡長女江容晚為太子妃,擇下月吉日成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