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裡腳步匆匆,患者家屬和護士們交談的聲音時不時傳來,屬于醫院的消毒水味道,彌漫于室内與室外,混合着聞夕言研究室裡,常年煮着的、經久不散的紅茶香氣。
“還是這裡待着舒服吧?”白玉林倒了一杯茶,遞給了方傾。
“是,這裡更有家的味道。”方傾接過,低頭慢慢啜飲,往門外看去,“聽着外面的聲音,還有些手癢。”
想去診療室裡坐着,接待幾位患者,或是換上白大褂,走進急診室,聚精會神,做幾場高難度的精密手術。
白玉林作為方傾十幾年的軍隊左右手、副将,當然知道他的主将方傾,終極理想跟做總統比起來,其實更願意做一個繼續投身于科研事業,不斷推陳出新、研制生化武器的科學家。隻是,時勢造英雄,那時隻有他集齊了天時、地利、人和,不得不坐上這總統之位。
門外的人一擡手,推門而入,他容貌清秀,身高颀長,穿着白大褂,袖口挽到手肘處,左側胸前兜裡,插着幾根長棍棒棒糖,一進來,快速瞥了一眼方傾,到處到處尋找着,問道:“我兒子呢?方缇,方小缇!”
甚至蹲下,看了看桌子下面,又去打開了文件櫃,伸手在裡面不停翻找。
“沒帶來,”方傾道,“還沒回來呢。”
“啊。”聞夕言有些失望,一屁股坐到了他的椅子上,往後仰着,看着沙發上的方傾,“那你來幹嘛?”
“不帶孩子我還不能來了?”
“我聽說你來了,就以為我兒子來了,白期待了。”聞夕言從兜裡拿出一根棒棒糖,扔給了方傾,自己慢條斯理地撕着另一根。
方傾擡頭,望了望這碩大的研究室裡,漆黑的穹頂。
“也沒找人擦一擦,就這麼放着?上面好像還有玻璃碎渣殘片。”
聞夕言也仰頭看着天花闆,笑着道:“無所謂,反正掉不下來,我也不想别人進我研究室,動我的東西,裝修的話還得把這些設備都撤出去。”
“然後就允許方缇亂翻亂動,炸你的研究室?”
“嗨呀,小孩子嘛,難免活潑好動。”
“師父,我對你太失望了,”方傾郁悶道,“本想着你能幫我教育教育這小崽子,結果全家上下包括你,都隻有我一個人在唱黑臉!”
“是你對他太嚴厲了。”
“他玩藥片,把它們都倒在一起攪合,”方傾說,“又把藥扔反應器裡,把你的設備給炸了,弄得這裡着火……”
“他那是模仿我,看我天天在這搗藥又做實驗的,小孩子好奇呗,”聞夕言笑道,“而且他也不傻,雖然喜歡玩藥片,但從來不往自己嘴裡擱,雖然炸了設備,點了我的研究室,但他知道立刻跑去救生出口,也沒燒到他啊。”
“……這就值得慶幸了?我們方家,是世代做醫生的,怎麼可以玩藥,沒有敬畏之心。”方傾忍不住皺眉。
“他才幾歲?”
“可盼盼還有黑崽像他那麼大時……”
“你看看,我就知道症結在這兒了,”聞夕言道,“龍生九子還各有不同呢,你怎麼就覺得方缇必須要像他的哥哥,那于浩海和尹瀚洋是雙生子,個性還南轅北轍呢。再說了,這件事發生以後,你不是懲罰他了嗎?把他送到瀛洲挨凍。”
說起這聞夕言還有些氣憤。
這方缇自生下以後,為了照顧方便,方傾的Omega生父青羚,就把他放到醫院養着,一個是醫院自帶福利院性質的嬰兒房和幼兒園,養孩子方便,方傾的養子方盼盼和親生子于皓南,都在醫院長大;再就是方傾雖為總統,但是水星第一醫院院長方勻和青羚的獨子,屬于是醫院的主人,所以出入醫院不會令人起疑。
這第三,就是方缇的名份。
于浩海坐牢三年半,方傾拿着複婚申請書夜探牢獄,懷上了這私生子方缇。生下以後無法正常寫入方傾、于浩海的戶口裡,又不忍寄在别人名下,思來想去,就決定“送給”自己的師父,聞夕言。
聞夕言雖為Alpha,但男朋友也是Alpha,倆人生理上無法正常懷有孩子,方傾一家人琢磨來琢磨去,決定找他。
“師父,送你一個小玩具。”
“啥玩意?”聞夕言看到方傾懷裡抱着一個東西,還在一動一動的,“還是個活物?”
方傾掀開襁褓蓋頭,遞到他的眼前。
“我滴天!”
聞夕言莫名其妙地“無痛當爸”了,将這小娃兒放到了研究室邊上的小床裡。
孩子的爺爺們經常來看望,方傾也會在夜裡來把孩子抱走喂奶,但白天的時候,聞夕言工作之餘,是要給方缇沖奶粉的。
“哇嗚~”孩子咿咿呀呀的,十分漂亮,雪白的小臉,大大的眼睛,去抓聞夕言的手指。
聞夕言笑了,嘗到了帶崽的樂趣。
一年又一年,這小孩兒能坐了,會爬了,能走路了,會說話了,然後就開始拆家了。
别看今年才五歲半,小方缇思維敏捷,伶牙俐齒,活潑好動,又繼承了于浩海的兵王基因,精力非常旺盛,其智商檢測也不在其二哥于皓南之下,而且特别會見風使舵。
比如着火後大人們沖進研究室把他抱出去,一個個驚魂未定時,他伸着小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燒成卷卷了,”他一偏頭,問青羚和聞夕言,“新發型,可愛嗎?”
聞夕言立刻笑了起來,鼓掌道:“可愛,可愛!”青羚也噗呲一聲笑了。
等到方傾去到事故現場,方缇這些耍滑頭的招數都沒用了。
方傾舉起拳頭邦邦給了他後背兩拳,把孩子打哭了。
結果青羚、聞夕言、方傾的副将白玉林、秘書袁真等等,數十隻手趕緊伸過來搶救方缇,把他抱得遠遠的。
“别打他!”
“别打孩子!”
方傾隻冷聲道:“看他在那哭,你們看有眼淚嗎?”
根本沒有。
方缇知道方傾會揍他,哭隻是假動作。
“那有的人哭,就是幹打雷不下雨呢?”青羚立刻回護。
“爸!你們會把他慣壞的!”
方傾又要動手,被幾個人合夥架走了。
“不行。”方傾在處理完公務後,想起躲在聞夕言後面,偷偷看他表情的方缇,越想越生氣,“把他送給老于總。”
于凱峰一貫是虎父風格,向來對孩子們都非常嚴苛,把于皓南教育得是老老實實的,叫他站着不敢坐着。
方缇是他的小孫子,也許能管住呢?
方傾說幹就幹,把正在熟睡的方缇拎起來粗暴地穿上衣服,将睡眼惺忪的方缇打包送給遠在昶州駐守的于凱峰和尹桐,孩子的爺爺們。
結果三個月過去,小方缇被喂胖了二十斤。
開會的時候,方傾發現他的公公于凱峰經常無法按時出現,交上來的文件常常是“流蘇款”,被撕得一條一條的,或者是塗鴉款,後面被方缇畫上了各種小貓貓(*ΦωΦ*)。
方傾的父親方勻都受不了了,打電話給兒子:“快把他弄走,老于和尹桐天天跟他玩兒,慣瘋了。”
方缇甚至提出“都是爺爺,亂套了”的意見,給家中長輩都重新起了名字。
于凱峰是爺爺,尹桐是奶奶,方勻是姥爺,青羚是姥姥,于浩海是爸爸,聞夕言是聞爸爸,方盼盼是盼盼哥,于皓南是二哥,方傾——是咪咪。
“你敢叫我試試?”方傾氣得跳腳,“沒大沒小的!”
“那叫你——大咪咪?”方缇稚氣地說。
背景音是大人們的笑聲。
“看我揍不揍你!”方傾警告道。
“那叫你——小咪咪?”
“……你給我等着!”
方缇的小手舉着電話,表情很迷茫:“這有大有小,你也不高興啊,那叫你——媽媽?可媽媽是很溫柔的,不打人……”
方傾摔了電話。
沒多久在會議視頻的時候,方傾赫然看到了他的公公、現任□□總司令的于凱峰的腦門上,出現了一個“王”字。
于凱峰剛睡醒,沒照鏡子,一無所知,倒是于浩海看到他爹這樣,聽說是小方缇畫的,不禁哈哈大笑。
方傾把孩子接到了身邊,依舊邦邦揍他。但孩子胖了,肉乎乎的屁股,這回挨揍都不疼了,連假哭都懶得敷衍,還是每天不停地闖禍,沒有一刻鐘是老實的,小手總是在探索,把醫院還是辦公室還是大人們把他放置的地方,都弄得稀碎,小人書和玩具不到一天就玩膩了,三歲在幼兒園裡,已經以高超的智慧藐視上課這件事,經常坐着坐着,自己就起來無視紀律,一個小人兒就出去玩了,老師抓他,他就笑着跑,跟老師捉迷藏。
“從來沒有一個Omega小孩,能夠這麼淘氣……”老師隻得委婉地說,“甚至比Alpha小孩還好動,他還不交朋友,不愛跟小朋友說話,都是自己玩……”
方傾思來想去,覺得方缇是太孤獨了,幹脆把他送到哥哥們那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