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擊場,又被叫做打靶場,是軍大營最重要的訓練基地,駐地作為水星首都,更是擁有最先進、最一流的槍支械備,被用于A軍部隊所有在役軍人的實彈射擊訓練。
恢弘肅穆的銀色外觀靶場大門,緩緩打開,初次進去參觀的年輕人們無一不被這寬敞明亮全機械化計時、計環數的高精尖設備所展現的“壕氣”而震撼,紛紛湧到槍支儲備庫前摩拳擦掌,準備射擊。
“不好了,他們要打槍了!”青羚聽聞這一消息非常慌張,“防彈衣,防彈衣!快讓黑崽穿上防彈衣!”
“爸,又不是隻皓南一個人進去比試,他們有分寸。”方傾不想顯得于皓南跟别人不一樣,保護太過。
可青羚不管那套,着急忙慌地去拿裝備:“有的人可沒分寸!”
“20人一組,每次5組人比試,每輪3槍,得平均成績,每組淘汰10人,依次循環;進前百名後,每10人一組,以環數計算,末位淘汰。”
打靶場的教官舉着黃旗,對衆人說道,“淘汰後立刻向後轉,快速從安全出口上樓離開,不得有誤!”
“是!”
打靶場的訓練屬于全封閉式訓練,場次和比試需要綜合許多客觀因素綜合來比,才得以快速得出結果,安全、有效、高效地完成射擊訓練。
現在的水星已經不是以前“全A皆兵”的氛圍,但依舊有85%以上的Alpha立志于參軍,槍術是一項重要的考核标準,也是男孩們最感興趣的科目,都說是“誰英雄,誰好漢,射擊場上比比看”。
梁孝铮急得在梁文君面前團團轉,眼巴巴地看着,梁文君笑道:“這些人和你的同學可都不一樣,弄不好第一輪你就出局了。”
“那我也想試試!”梁孝铮道。
艾蘭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去吧。”
參與此次射擊比試的人竟有接近400人,年紀小的16歲,大的也隻有23歲左右,大人們都不參與,讓孩子們一決高下。衆人依次拿到了分配的射擊用槍,王宇行和于皓南首批入場,丁一翼和李若希随後,梁孝铮也參與其中,首發100人。
正當大夥兒都在各個靶位活動手腕、擦拭槍身,做準備活動的時候,王宇行看到站在一旁的于皓南忽然蹲下了,不像是系鞋帶,倒像是躲着什麼人。
王宇行回頭一看,青羚手裡拿着一件黑色的高強度防彈衣,正到處尋找他的乖孫。
“在這兒了!”王宇行指了指桌子底下的于皓南,忍不住笑出聲。
青羚沒等走過來,把防彈衣給他,方勻已經快步進來了,将青羚連拉帶拖地拽了出去。
“我看你要不把太空防護服穿上再打靶?”王宇行對終于站起身拿槍的于皓南說。
“别廢話。”于皓南調整手臂位置,将槍平舉在前,瞄準前方。
現代靶場的全自動化射擊系統,能夠在一槍發出打中後迅速得出成績,并在人員實彈打靶後實時語音播報此次射擊成績,二樓的觀摩人員可通過防彈玻璃,在對面熒幕大屏上清楚讀出打靶區參與射擊比賽人員的環數。射擊人員看到自己的成績,也可以就此進行接下來的射擊準确度和心态的雙重調整。
第一輪淘汰制是20進10,淘汰速度非常快,靶場上槍聲四起,隻聽“砰、砰”槍響,在場的人迅速調整姿勢和手勢,等待成績,并準備進行第二槍、第三槍的射擊。
王宇行第一槍就打出了50環,全場最高,正前方屏幕立刻飄紅報喜。
二樓觀賽區,尹瀚洋低着頭往下看,臉上不自覺地挂上了笑容。
于皓南打出49環,也是非常好的成績,二槍、三槍共三次射擊結束,射擊情況如實出現在顯示屏上,首輪淘汰産生,機械化的語音響起,不論多麼不甘心,被淘汰的人不得不放下槍,跟随教官指令,快速轉身出去,同時第二組、第三組、第四組預備,開始射擊。
第一輪400人比完,就出去了200人,射擊場一下子變得空曠了很多。二樓觀賞區更是熱鬧非凡,大夥兒都在讨論槍術,淘汰的孩子們上了樓,有被大人罵的、也有被安慰的,方缇在于凱峰的懷裡抱着,小手指摳着玻璃,認真地往下看。
“給我抱會兒吧,他可沉了。”于浩海接了過去,發現方缇被倒了手,還是聚精會神地往下看。
“像你能看懂似的。”于浩海覺得好笑。
“黃毛。”方缇轉過頭對爸爸說。
“嗯,他這頭發倒是顯眼。”
于浩海左手在下面牽着方傾的手,懷裡又抱着方缇,他注意力不在一樓的射擊區,反而在玻璃的影像上。
“看我,看我,牽着大貓,抱着小貓。”于浩海笑着逗方傾。
“别鬧,”方傾看着大屏上于皓南三槍的射擊成績,49、48、49環,“他能進第三輪嗎?”
“能進決賽圈。”于浩海說。
方傾見他絲毫沒當回事,心裡才松了口氣。這些年兒子皓南被放在瀛洲,方傾知道帶他的人不少,于凱峰又非常關心他的成長,時不時帶尹桐去瀛洲,過問他的功課,劉赢又親力親為,時常跟于浩海交流。
隻是,于皓南越來越大,方傾卻越來越不懂他。假設盼盼是一碗一眼能看到底的純淨水,皓南就像幽深且平靜的大海,讓人猜不透。
如果這孩子的性格像浩海,那應該是灑脫不羁且有些混不吝的,方傾和于浩海愛恨情仇了十來年,已經摸清了他的脾氣,于浩海在外面的沉穩成熟是裝模作樣,在屋裡對自己才顯露他無恥且無賴的一面。
皓南并不像他,起碼表現出來的樣子,沒有一點兒像。可他要是像自己,那年少時也是個笑點極低、神采飛揚的人,即便是個科學死宅,也是個愛和自己玩、在科學中找樂趣的人。
于皓南誰都不像。
方傾有時會想,孩子性格的養成時間是2歲—3歲,那段時間正好是他們方家猶豫要不要把于皓南公之于衆的猶豫期間,所以孩子在那兒玩得好好的,動不動就被大人藏起來,他是懵的。
又怕于浩海從盼盼那裡聽說了“黑崽”的事,青羚又急忙買了一條黑狗,說是黑崽。
于皓南坐在地毯上,看到青羚抱着一隻黑狗說是黑崽時,他也是懵的。
再後來,盼盼告訴他要把爺爺和爸爸都分給他,他惶惶然高興又不知所措,然後就是跟親生父親的相遇,終于知道了“我是誰”,“我從哪裡來”的人生課題。
接着就是最重要的十年成長期,于浩海遺憾缺席,自己又忙于公務,不知道兒子心裡想什麼。這樣的身世,給予他的重壓和期待,有時方傾想起來都覺得喘不過氣,于皓南卻總是淡淡的,不覺得有什麼。
他似乎連叛逆期都沒有,總是溫和的。
“砰砰”槍響,讓方傾飄遠的思緒又轉了回來,眼見着于皓南上端屏幕飄紅,打出了一記50環,全場震動。
第二輪結束,場上的人從200變為不到100,梁孝铮被淘汰上樓了,低着頭走到梁文君這裡。
“哥,你很棒了!進前百名了!”梁詠雲贊歎道。
“沒進決賽。”梁孝铮不無遺憾地說。
“當警察這槍法足夠用了,”梁文君說,“跟這些二代三代們沒法比,他們誰不是兩三歲就摸槍。”
即便是家庭條件優渥,想要找射擊場練槍也得提前預約、排隊、買票、檢驗合格、沒有案底,一周那麼兩三回,才能在一些公共設施用地練幾回槍,但全水星A軍500萬人的情況下,能夠參與總司令生日宴的将領也才不到兩千人,他們的子孫,可想而知,都是叫起來有名有姓的大将之子,所轄島嶼占地面積廣闊。
第三輪的進程很快,從90到60,從60到30,已然進入了最終決賽圈,丁一翼一槍走歪,32環,拉低了三槍的平均分,淘汰出局,上樓的時候,他不斷慶幸方盼盼不在現場。
可路過于浩海和方傾的時候卻像在自言自語,不知道跟誰在說話。
“槍這玩意兒沒多大意思,還是拳腳功夫是真本領。”
“沒等拔槍對方已經倒在我的鐵拳之下。”
于浩海和方傾聞聲對望,都覺得很好笑。喜歡盼盼,想跟盼盼獻殷勤的少年有很多很多,可像丁一翼這樣膽大包天、亟不可待,幾乎按奈不住的人卻少之又少。
随着比賽的推進,系統對數據進行了分析并傳輸到對應主機,目前在場的人射擊成績的實時彙總,顯示到了大屏上。
王宇行表現極其優異,最低環數都在49以上,綜合評定已是最佳射手。
二樓觀賞台衆人不禁鼓掌贊歎,紛紛向尹瀚洋道喜。
“金鵲翎小将看來已經有人選了!”
“咱們尹中将當年就是‘金鵲翎’,‘神一般的狙擊手’!”
“狙擊手這可是每個軍隊都搶着要的人,真正的香饽饽。”
“行啊,看來你這個當爹的沒少下功夫!”于浩海推了一把尹瀚洋,尹瀚洋隻笑道,“都是明月教的。”
王宇行的成長之路,對尹瀚洋來說,是充滿苦與累的,隻是苦的是他,累的是明月。
在教育方面,尹瀚洋不得不承認,他做不到他父親于凱峰那樣的嚴父,他可能也沒有他哥對孩子那般嚴苛。對小孩子這東西,他根本沒法嚴肅,每次準備給王宇行一點兒厲害嘗嘗,将小小的他推到牆角,準備教訓,低頭看到王宇行用那雙黑色的無辜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着他時,他就下不了手了。
孩子都很聰明,很快就看透他的心軟,更是會賣乖讨饒,長到現在,尹瀚洋都沒真正打過王宇行一次。
倒是索明月在家做唱黑臉的那個人,能一把将孩子拽過去啪啪地打手心。
“你沒有翅膀力氣大,連若希都打不過,那你起碼得會用槍!”
索明月一邊數落、一邊用槍把子打王宇行,王宇行邊躲邊慘叫,他就邊哭邊接着打。
總之,經過這苦與淚、血與汗的十年磨練,王宇行這槍法是練出來了。
10人變作6人,6人接着淘汰,空曠的射擊場上,人越來越少,冷風陣陣,甚至讓人身子發冷。
第四輪還剩兩槍,王宇行轉過頭,發現這黑子竟然還在,擡頭看看他的電子屏,竟高的沒有幾槍、低的也絕對沒有,于皓南一直在48.5、49、49.5、49.8徘徊,他隻打出兩次50環,可也沒有一槍失手。
這樣衆目睽睽的比賽,比的除了平時的槍技以外,最重要的是心态。
就剩三槍了。
王宇行往樓上望了望,黑壓壓的一片人,大夥兒都在看着,連那個叫豬蹄的小屁孩,都被抱着摁在玻璃窗上。
于皓南依舊低頭擦拭槍口,波瀾不驚地換了子彈,調整手勢和站姿,一次次擡手,用眼睛瞄準。
王宇行突然發現,他用右手按了一下自己的左肩。
很标準的,很特殊的,“尹瀚洋調整心态”時的慣用動作。
王宇行身子一頓,心中一凜,猛地擡頭看着二樓的尹瀚洋。
原來,爸爸教過他。
是了,這小子據說在瀛洲待着,每年爸爸都有兩三個月到瀛洲駐守,一定是那時候,教了這于皓南槍法。
怪不得他能跟自己比到現在。
教官忽然吹了一哨,提示準備完畢,就要開始最後一輪射擊。
于皓南奇怪地看了一眼旁邊的王宇行,納悶他怎麼還不準備。
王宇行提起了槍,陡然指向了他的腦門。
于皓南:“……”
幾乎是一瞬之間,一道清澈的聲音冷冷地從背後響起。
“王宇行,我就知道你要作妖!”
卻是李若希在後面用槍指着他的腦袋,原來6進3以後,留下的人是他,他沒有被淘汰!
于皓南當即調轉槍頭,指向了王宇行的頭。
至此,王宇行腹背受敵,卻忍不住笑了。
“你們于家的人,是不是每回都得有美人兒相助?”
“你把槍放下!”李若希厲聲喝道。
二樓人群騷動起來,教官不停吹口哨,示意在場三人都把槍放下!
青羚急得亂轉:“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說得穿防彈衣!”
“二哥!”方缇急得拍玻璃。隻是觀衆席再大的聲音,都不會幹擾射擊區。
白玉林望向方傾,方傾點了一下頭。
“别沖動,”于浩海擡手,“讓他們自己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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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希,你出去。”
于皓南的聲音響起。
“你不知道他,他,他是個瘋子……”李若希有些着急,甚至用槍口去戳了戳王宇行的腦袋,“我的槍法也是跟明月叔叔學的,王宇行,你看是我快還是你快!”
“……我好傷心啊,大漂亮,”王宇行舉槍的手絲毫不動,依舊對準于皓南,“咱們認識多少年了,你為了塊黑炭叫我瘋子。”
“你快把槍放下!”
“若希,出去。”于皓南這句話加了幾分力度,以及不可違逆的堅決和蠻橫,可叫的名字,卻是“若希”。
李若希猶豫地往後退着,慢慢地退出場地,依舊把槍口對準王宇行。
方傾這時候突然了悟,轉過頭,望向眉頭緊鎖的于凱峰。
他終于明白了。
老爺子就是老爺子,眼光獨到精明,一來沒多久,就看了出來,皓南在這樣的生存環境下,唯一有可能、有力量、有資本、有善良能跟皓南肩并肩的人,隻有李若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