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A軍的《訓練條令》當中規定，除休息日與節假日外，部隊軍人每日必須出早操，進行必要的隊列訓練和體能訓練。

早操跑個五公裡或十公裡都是常事，即便放假在家，預備軍人們也都嚴格要求自己，将體能訓練的作用發揮到極緻。

火箭班的預備役們更是嚴格要求自己。

别看從清正學園直升火箭班的人足有300位，可按照往常每一屆火箭班入選孔雀旗百名榜中的比例來看，火箭班的前百名，幾乎能占孔雀旗的85%以上，所以一腳邁入火箭班，就跟直升孔雀旗沒什麼兩樣。

可即便如此，這些預備役小兵們也不敢輕言懈怠，就算是放寒假，大路兩邊人煙稀少處、駐地最大的濕地公園裡、台山和黃山腳下，也都有着他們積極訓練的身影。

李若希頭上帶着一頂毛絨質地棒球帽，長卷發披肩，穿着一套淡紫色修身運動服和白色跑鞋，從黃山上剛剛晨練回來，仍沒有停下腳步，一邊姿勢準确地跑着步，一邊在心裡默默念着口号。

“首戰用我，用我必勝！頑強拼搏，超越自我！不鳴則己，一鳴驚人！團結戰友，破繭成蝶，氣貫長虹，笑傲江湖……”

他一路跑得很快，心率維持在85%左右，仍舊能在心裡有條不紊地念口号，不喘也不累。他的身高在一米八五以上，比同齡的Alpha都要高一些，又身材傲人，長腰纖細，腿部肌肉結實而線條優美，即便把帽子檐兒往下壓得很低，運動衣領豎起，遮蓋了大部分臉龐，但肌膚雪白，一瞥而過的明亮眼睛，仍舊引起不少過路Alpha的注意。

“看路！”

一個老頭兒正顫顫巍巍過馬路，被迎面騎着自行車飛奔而來的青年吓得夠嗆，那青年一直回頭望着李若希的背影，不但闖了紅燈，還差點兒把老人撞翻。

另一邊賣水果的攤前幾人也都紛紛側目，攤販稱好了水果，雙方一邊拿着錢、一邊拿着物，都不交易了，而是同時望着那一瞬而過的淡紫色身影。

“是個女孩！不用這麼追着看了吧？”有人嗔怪道。

“女孩啊……”不禁有些失望。

水星遍地A、B都戀着O，可大家都是男人，女孩少之又少，每年記錄在案的新生女孩不過幾千人，在這十億六千萬人口的水星，反而成了異類，大多喜歡美貌Omega男孩的，都對女孩敬謝不敏。

“哎，你這煎餅怎麼攤的？我要了兩個蛋都滑走了？！”一個大爺在路邊的早餐鋪面前鬧了起來。

“我這不還在打蛋嗎？又不是不給你補了！”攤煎餅的小販是個十七八歲的年輕男人，長得細皮嫩肉，像個學生，穿着幹幹淨淨的深藍色沖鋒衣牛仔褲，手藝很差，脾氣也不好，從旁邊蛋籠裡拿出一顆雞蛋，啪的一聲在爐子旁嗑碎，往面皮上一倒，雞蛋又跟長了腳似的，滑滑溜溜地滾到了外邊兒。

“……你這小孩，不會做就别浪費食材，更不該浪費我的時間！”大爺氣走了，幹脆不買了。

“不買就不買。”那年輕人手裡拿着小鏟子，還在東張西望，爐子上攤開的面皮卻燙黑了，發出了焦糊的味道。

“你的餅糊了！”旁邊的人好心提醒。

那年輕人趕緊用鏟子把餅子攤到一邊兒，卻不小心燙了手，不禁皺起眉頭，在那呼呼地吹着手指頭。

“哥，你好歹把爐子放平啊！”一個Omega男孩看起來比他小一兩歲，将爐子下面的電線挪開，“你看你浪費的這些雞蛋！”

“别說話，快讓開，我看不見了。”年輕人仍舊左顧右盼，濃眉挑起，大眼睛眨來眨去，表情嚴肅中帶着緊張，像是在找什麼可疑人物。

可視線很快被來人擋住，這裡是地鐵出口，客流量很大，正是上班的早高峰，來買煎餅的打工人實在不少。

“你這煎餅讓你攤的，一點兒也不圓……哎呦，還帶打補丁的啊？！”

“糊了，糊了！”

客人們紛紛表達不滿，那Omega男孩隻好在一旁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哥第一天出攤，在這兒勤工儉學呐，抱歉抱歉……”

李若希在地鐵門樁後頭，躲着來來往往的人，往那裡看了好久，隻見梁孝铮手忙腳亂地攤煎餅、梁詠雲在一旁作揖的樣子，忍不住好笑。估計這倆人又聽到了什麼内部警情密報，在那兒玩警察抓賊的遊戲，不夠給真正的警察添亂的。

他心想去捧捧場，買個煎餅陪他們做一做戲，可站到一旁見梁孝铮攤的那慘不忍睹的破餅子，皺了皺眉，實在是配合不了，跟梁詠雲對了個眼神兒，就往另一邊走去。

濕地公園的南北口，對着南北兩個地鐵站出口，餓着肚子訓練的李若希，走到這裡又冷又餓，在北邊這一出口，看到了另一個早餐攤位，還是賣煎餅果子，隻是這裡秩序井然，人們都在排隊購買，雞蛋和玉米面的香味兒撲鼻，白霧籠罩，熱氣騰騰的，在這樣12月的冬日早上，格外惹人饞。

他在後邊排起了隊，隻往那兒一站，不一會兒前後左右的人都側目看他，他不得不從兜裡掏出口罩戴上，把帽子檐兒往下壓了壓。

“雙夾還是三夾？”

輪到他了，攤煎餅的小哥擡頭，循例問道。

李若希見到他幽藍色的眼睛，不禁一愣。

于皓南身穿洗得袖口發白的一件工裝上衣，下面是條灰褲子，頭上反戴着一頂黑色帽子，臉上攏着白口罩，手上戴着塑料手套，握着一個黃色橫木小鏟，支在爐邊兒，正平靜地等着他。

“雙夾還是三夾？”他又問了一遍。

李若希心念電轉，怎麼勞動了總統之子出來攤煎餅，是這裡攤煎餅真的很賺錢嗎？不是不是，他在心裡搖了搖頭。

想必梁孝铮接到的警情跟于皓南一緻，所以他們才都跑來打探消息，可既然于皓南代表的軍方都出動了，是不是案件真的很棘手？

遊俠兒！

李若希明白了，登時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秋水剪瞳的一雙眼睛，朝于皓南翻了一下。

“六夾。”他鄭重其事地說。

他晨練和晚練，父親為了安全起見，一直讓他身上帶着方槍，槍中有六發方槍針劑，可以助他們一臂之力！

于皓南微微一頓，手上開始忙活了起來。

第一步，用勺子從旁邊的面湯碗裡，盛出一勺，倒在平整的爐子上；第二步，用橫木小鏟順時針把面湯抹勻，勻成一個平整的圓形薄餅；第三步，往上面磕雞蛋，一顆、兩顆；第四步，開始了六夾。

第一夾，是一個薄脆，第二夾，是榨菜，第三夾是土豆絲，第四夾是海帶絲，第五夾，是裡脊肉，第六夾……

“你要撐死我啊？！”李若希忍不住蹙眉問道。

“不是你要的六夾嗎？”

于皓南擡眸瞥了他一眼，将最後的油條往裡怼了怼，艱難地把這個材料豐富的大煎餅包裹完畢，裝到袋子裡，遞給了李若希。

“美女，看你瘦瘦的，沒想到你吃得還挺全乎啊。”後面一人笑着說，“加個微信？”

李若希提着煎餅要走，于皓南往前面二維碼上一指：“掃碼，22塊。”

黑店！李若希從沒吃過這麼貴的煎餅，當然他也從沒夾過這麼多種類的餡料，正從衣服兜裡往外掏，忽然，身前身後四五個Alpha都掏出了手機，同時對準了攤前的二維碼。

“啪”的一聲，于皓南将二維碼塑料牌扣下，“本店不支持代繳。”

“什麼代繳，我請美女吃個煎餅，你看你這小哥，收錢不就完了……”

“我請，我請，我先來的！”

“我請，讓我請！”

幾人互相推搡起來，李若希從兜裡掏出了五十塊錢，扔到了于皓南左前方的零錢罐裡：“不用找了！”

說完，提着他的煎餅轉身走了。

“美女，加個微信！”

“沒有手機！”

“那你給我你的手機号，我背下來……”

“别走，别走啊……”

“滾！”

于皓南松了口氣，望着李若希離開的背影，斂下眼眸，繼續投入到熱火朝天的攤煎餅大業中。

“這小哥動作真麻利。”

“他攤的煎餅也好吃啊，醬料抹得勻。”

“不像北面那個出口的早餐攤兒，那煎餅做得啊，稀碎。”

“那小哥根本就是哪家的少爺，出來打工吧？”

“我看像是個阿sir，在這塊兒卧底要捉賊吧！”

于皓南聽到了斜後方傳來偷笑的聲音，以及悉悉索索的咀嚼聲，從攤位後方傳來，是李若希的聲音，他轉了一圈兒，竟有轉了回來，就在他攤位後面吃東西。

“看這小哥手法，怎麼也是傳了好幾代吧。”

“你做煎餅幾年了？”

“六年了，”于皓南道，“小時候跟我爺爺學的。”

“我就說麼，這翻面兒的手法，一看就是行家。”

李若希的嘴巴停滞了，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威武不屈的于凱峰總司令，在那兢兢業業攤煎餅的一幕……

不知道他老人家知不知道他的大孫兒，正臉不紅心不跳地在這兒胡亂編排他。

“哎你們聽說了嗎？這地鐵口修建時拖欠的地方工程款，有人說要出來主持公道。”

“早八百年前的新聞了，可誰能管得了？那二軍子可是鐵手腕、地頭蛇，誰能從他手裡挖出錢來。”

又一人壓低了聲音：“遊俠兒。”

“靠，真的假的？”

“八成真，沒看警方都加強布控了嗎？”那人往天上一指，“最近的‘眼睛’都多了起來。”

“那遊俠兒是幫誰啊？政府？二軍子，還是農民工？”

“這就不一定了，以前每次出手，是大小通吃。”

“早上聽說一美女路過這裡，大長頭發大長腿，你們見到了嗎？”

“沒見着啊，幾點？前兩天也說有那麼個人，是不是體校Alpha空軍打多了，在那做夢呢啊？”

“哈哈哈哈！”幾人低沉地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但聽說是個女的。”

“女的怎麼了，真要那麼漂亮，女的我也要！”

“哈哈哈哈……”

于皓南往後看了看，那吃完煎餅的人把塑料袋系在樹上，人已經離開了。

第二天晚上九點多，天上陰雲密布，先是下起了小雪，後面則是雨夾雪，陰冷陰冷的。于皓南将攤子送還給巷子深處低保戶，老人的家裡，順便還把電子賬單換成了紙币，把錢通通塞到了老人手裡。

“孩子，你從早忙到晚給我們支煎餅攤，忙忙碌碌一整天，怎麼能把錢都給我們？你留個成本就行啦，剩下都拿走！”

“不用，我是出來體驗生活的。”

“體驗……攤煎餅？”

“是，”于皓南笑了笑，“還跟您學了一門手藝，他們都誇煎餅好吃。”

跟老人又推推搡搡半天，好說歹說，隻好收了一百塊錢揣在兜裡，于皓南沒拿老人家裡唯一剩的那把傘，快步走在雨中。

一拐彎，等在那裡的一人出手，要搭他的肩膀，于皓南沒等他落下，随即反手抓住他的手臂，向他後背按了下去。

“啊啊啊停！快停手！”梁孝铮痛得臉部扭曲，“是我！梁孝铮！”

于皓南松開了手，退後了一步。

梁孝铮左右甩動手臂，咬着牙道：“這位少俠真是好身手……搶我生意好幾天了，總該請我吃頓飯吧？”

說完又拖又拽，将于皓南往一家小飯店裡帶。

店名叫“好久不見羊肉串”，門臉不大，裡面放了十二張桌子，幾乎坐滿了人，劃拳喝酒，熱熱鬧鬧的，羊肉号稱來自呼倫貝爾大草原，紅白相間，在烤爐上滋啦冒油，香氣撲鼻。

走進裡面那張桌子，李若希和梁詠雲坐在烤爐對面，正笑着朝他揮手。

“來來來，我們祖傳攤煎餅小哥，工作一天辛苦啦，”李若希将他面前塑封的酒杯碗碟都拆開，放到于皓南的面前，“最近是不是發财了？”

“還行。”于皓南坐下後腿往前一伸，撞到了李若希的腿，連忙收回。

他也是沒想到這麼大的桌子，李若希的腿能都在他這一側，忘了他的身高。

“我說這位弟弟，你是從哪兒聽到的消息？”梁孝铮低聲道，“連軍方……都關注了？”

“沒有，我謹代表我自己，”于皓南道，“太閑了。”

這回答讓人幾乎沒辦法接下去聊，梁孝铮點了點頭：“太閑了……你知道那地鐵口周圍，都被警方布控了嗎？”

“知道，賣炒栗子的，報刊亭裡的，出租車上總坐着休息的司機，還有你這個半吊子攤煎餅的。”

梁孝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