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王宅裡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張玮緊跟其後。
“我來我來,一會兒我就沒得說了,”馮啟芳道,“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
就這樣一首跟着一首,十幾首文中有江南二字的詩都背完了,林緻文生怕到盼盼的時候沒有了,一人話音剛落,就高聲叫道:“該盼盼的了!”
衆人皆笑,問道:“是叫紛紛還是盼盼啊?一着急還嘴瓢了。”
“是紛紛也是盼盼。”林緻文隻好說。
方盼盼笑道:“青山隐隐水昭昭,秋盡江南草未凋。”
“好,”林緻文伸手一指丁一翼,“該你了。”
丁一翼:“……”
他看着林緻文伸過來的手,隻想把他手腕咔嚓一下撅折了。
“我教你,”方盼盼輕輕拽着丁一翼的袖子,“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
丁一翼立刻笑着學起來:“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
林緻文冷冷看着他:“今天你自我介紹,說是羽翼的翼,看來,是學舌鹦鹉的羽翼才對吧!”
“你管呢。”丁一翼美滋滋地跟在方盼盼身後,盼盼教他說什麼他就說什麼,盼盼維護着他,不讓他丢臉,他感到前所未的幸福。
沒想到江南的詩有這麼多,輪了一遍又輪了回來,方盼盼話音剛落,林緻文再一次指着丁一翼:“該你了,這次可不要再學舌了。”
“我們翼崽剛剛起步,才開始學詩,不要為難他嘛。”方盼盼求情道。
可這回丁一翼卻胸有成竹,上前一步,從樹上扯下來一枝初綻的桃花,遞給了方盼盼。
“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哇!”方盼盼驚訝地給他鼓起了掌來,笑着接過了花,“你竟然會這個!”
丁一翼謙虛道:“這首簡單。”
他兜裡揣着的手機一直往外蹦短信:“老大,老大,夠了嗎,夠了嗎?發過去十幾首帶江南的了!”
林緻文抱着手臂瞪起眼睛,沉默地看着他。
馮啟芳感歎道:“……還好今天沒去看電影,這不比電影好看?一A一B追一O,現場直播。”
作家紅纓道:“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花心大少,跟咱們小文子杠上了。”
“來頭可不小,”馮啟芳湊近紅纓的耳邊,細語了幾句,馮啟芳瞪大了眼睛,“我天,怪不得老關頭兒跟中了彩票似的。”
“你還不知道這位紛紛的真實身份,說出來更是吓你一跳。”
“什麼身份?姓方,那不成還是總統的表親?”
馮啟芳是個主持人,見多識廣,一看到方盼盼這氣質打扮,談吐不凡,腦筋一轉,就明白了。笑道:“表親可有點兒遠了,你往近了猜。”
紅纓知道了真相,吓得不知所措。
方盼盼再過來親昵地拉他胳膊時,他跟被綁架了一般乖乖地跟着方盼盼走,非常溫馴乖巧,馮啟芳忍不住在後面笑。
這到了中午,一群人在山上竟然支起了架子鋪上了格子布要野炊,平時這放炭燒火烤串的事都是關齊翁做,今天他竟然跑路了,活兒便落在了年齡最小的林緻文身上,方盼盼算客人,丁一翼更是不知道怎麼來的,就這麼生硬地加入了。
結果林緻文切牛排、削火腿、剔魚骨都顯得有些笨手笨腳,弄了半天不成型,還把自己臉上都熏黑了,方盼盼在一邊打下手,看他這麼狼狽想接過他的剔骨刀,丁一翼伸長胳膊把他攔都一邊,嫌棄地接過林緻文手裡的刀。
結果三下五除二,便把一大塊牛腿肉、牛仔骨一一從牛骨架上剃除幹淨,又是手心飛轉了幾刀,把火腿削成薄片,嘴裡叼着個火柴棍,嘩啦一聲響,點燃了炭火,噼裡啪啦地把肉塊放上面翻烤出香味,一條條鮮魚更是幾分鐘就給它活宰了,從水裡洗淨,魚頭平劈兩半,放在火中炙烤,連撒鹽的姿勢,都又帥又灑脫。
隊伍中開始有Omega作家拿出手機對着他拍視頻,特别是他襯衫撸起到手肘處,露出那兩條健壯有力的胳膊。
“啧啧,就這胳膊,一杵子就能把我怼床頭櫃裡。”
“那大手能把我拎起來翻好幾次身,就跟那烤魚似的。”
“你們行不行了?是采風,還是采蜜?”林緻文不禁瞪起了眼睛,數落他們,“流氓作家。”
“作家不流氓還誰流氓啊?”紅纓他們笑着反問道。
“不行不行!”方盼盼連忙跑到丁一翼前面攔住了,“看一看就行了,不準拍攝!”
丁一翼擡頭,有些愣怔地看着方盼盼,内心開始狂喜。
“他是我好朋友然然的Alpha,不能欺負他。”方盼盼解釋道。
“……”
丁一翼歎了口氣。
在野外吃燒烤,别有一番風味,丁一翼童子軍出身,又是索大豹家海盜的常客,野外求生燒烤這都是基本訓練内容,何況關齊翁準備的食材非常豐富。
方盼盼吃得很盡興,小嘴油汪汪的,特别鐘愛烤蘑菇和烤南瓜,吃完一串再來一串時,都有些慚愧,丁一翼隻好告訴他,“素菜沒抹油”,方盼盼才放心地吃了一串又一串。
“你怎麼不吃?”他好奇地問在一邊抑郁的林緻文。
林緻文不想吃丁一翼烤的東西,隻抱着膝蓋坐在涼亭上:“我想寫詩。”
“……”丁一翼把鐵簽子緊緊地握在手中,控制着自己想紮死他的念頭。
“好啊好啊,我等你的大作。”方盼盼給他倒了一杯大麥茶,遞了過去。
“百無一用是書生,”林緻文道,“有的時候我很嫌棄自己,覺得自己一事無成。”
“你都是著名作家啦,還一事無成?”
“可那又有什麼用呢?我是個Beta,水星第三等人。”
“為什麼這麼說?什麼是第三等人。”
“第一等,是你們Omega,注定一出生,就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方傾總統帶領下的水星,Omega更是有地位;第二,是以A軍為優秀代表的Alpha,天生的領導者以及支配者,擁有着優秀的遺傳基因,強健的體魄。而我們Beta,隻處在中間尴尬的位置,文不能、武不行,而且因為多年前的翟晨之亂,Beta更是被歧視、被驅趕,放逐到各個不毛之島,沒有話語權。”
這些憤世嫉俗的話在通信的時候林緻文已經說過很多次了,隻是這回又突然想了起來,忍不住跟方盼盼傾訴。
“可我覺得現在政策寬厚,Beta也有自己的廣闊天地,像是……方勻方上将,不也以自身之力做到了A軍上将嗎?”方盼盼安慰道。
“可我聽說方上将智商超群,并且擁有獨門醫術,才能以Beta之身考入新兵營。從他之後,也沒有Beta再栖身于上将之列啊,可以說我們Beta群體,從他之後就人才斷層了,國家和總統,也沒有想到用專門的政策去扶持Beta上位。”
“這……”方盼盼有些不懂了,他覺得不應該是咪咪爸爸的問題,可Beta被忽視,不受重用,也是現狀。
“這你得去問你的同族,”丁一翼手裡拎着個酒杯過來,“問問你們Beta自己,為什麼那麼無能。”
“翼崽。”方盼盼忍不住叫他,不讓他把話說得那麼難聽。
“你也說了,方上将智商超群又會醫術,那别的Beta是天生弱智還是什麼都不會啊?”丁一翼可不管那套,“新兵營從來沒有性别要求,可也就奇怪了,這些年都沒有幾個Beta考上,反而Omega每年參軍人數都在增多,這不得從你們自己身上找原因嗎?隻怨天尤人,又有什麼用,難道要博人同情?”
“是,生來就是Alpha還肩負繼承Air重任的丁總,說得對極了。”林緻文低垂着頭,發尖碰觸到了膝蓋,眼中隐隐有淚光閃動。
“小文子……”方盼盼緊張地低頭,仔細看着他的臉。
丁一翼:“……”
他抿住了嘴唇強烈地控制着自己的脾氣,在林緻文面前來回走了好幾圈,控制着硬如石頭的拳頭不一拳打過去。
“你看你寫的書有那麼多讀者追随,每年有那麼多人期待你的新作品,你紅了9年,本本叫好又叫座,大家好評不斷,有那麼多人喜歡你,你該自信起來啊。”方盼盼輕輕擦拭他的眼睛。
“那你喜歡我嗎?”林緻文低聲問道。
“我艹,在這兒等着呢?!”丁一翼拎起拳頭就走了過去。
“當然喜歡啊,我最喜歡小文子了,”方盼盼哄他道,“我可是你的忠實讀者。”
“别廢話了!”丁一翼吼道,“是男人就打一架!”
“我打不過你。”林緻文往一邊躲開。
“雖然我從來不打Beta,但我今天要為你破一次例!”
“幹嘛呢翼崽,啧,翅膀,翅膀!”方盼盼攔在他面前,一直給他使眼色。
“怎麼他精神病犯了?你要是說他有病,我立刻把他送醫院!”
“沒有,文人就是多愁善感,多思多想,他也沒怎麼着啊,”方盼盼伸手一下下推着他,皺眉問道,“你怎麼忽然要打人啊。”
這嗔怪的聲音溫溫柔柔的,讓丁一翼一陣陣骨頭發酥,明明還在氣急敗壞,喘着粗氣,卻忽然嘴唇抽動着,因為盼盼撲過來不知道怎麼好了,而是雙手環住了方盼盼的腰:“他在那裝相,要占你便宜。”
“好了,好了……”
“我好了!”林緻文忽然從涼亭邊上跳了下來,意圖擋在方盼盼面前。
張玮在一旁看了半天,隻覺得再鬧下去無法收場,小文子挨揍他們肯定要一起上,可這丁大少看着就是個練家子,他可不想七老八十還挨打,便說道:“咱們也酒足飯飽了,不如唱唱歌,跳跳舞吧。”
紅纓說道:“盼盼,聽說你是學舞蹈的,能不能給我們簡單跳一個啊?”
“就是,小文子說你是舞蹈家,我們很期待看到你的舞姿。”
丁一翼無語道:“你們什麼身份就想……”
“好啊好啊,我剛剛吃得有點兒多,正好消化消化,那提前說好了,大家不要太期待哦,我在隊裡也不是領舞,隻能說勉強能看。”
林緻文高興地拿出手機,問道:“《戀人心》怎麼樣?我記得你說過,你排過這個舞。”
“好的。”
方盼盼落落大方,走到了空地中央,隻要心中有舞台,便處處是舞台,即便是這山林草木之間,也自在安然。纖細的手掌心互相交錯,停于耳畔,優美的長頸向上看,伴奏一響,便随着音樂輕輕起舞,并輕聲哼唱。
“化作風化作雨化作春走向你,
夢如聲夢如影夢是遙望的掌印;
化作煙化作泥化作雲飄向你,
思如海戀如城思念最遙不可及;
你問西湖水,偷走她的幾分美,
時光一去不再,信誓旦旦留給誰,
你問長江水,淘盡心酸的滋味;
剩半顆,戀人心,喚不回……”
舞鳳髻蟠空,袅娜腰肢溫更柔。輕移蓮步,漢宮飛燕,鹧鸪飛起春羅袖。林緻文靜靜地看着方盼盼,心中湧起了一句又一句溢美之詞,都不足以形容他的舞姿。兩人從文字開始相識,他就敏銳地感覺到了盼盼的天真無邪、滿腹文采,是個有思想、有格局、有境界的人,那日簽售會匆匆一瞥,方盼盼的美麗容顔、曼妙身姿,更是讓他苦思冥想,徹夜難眠。
愛情來得這樣猝不及防,猛地撞到了他的心上,讓他靈魂激蕩。
丁一翼的目光充滿戒備地環顧衆人,還好沒有人拍照攝像,盼盼身份特殊,一旦傳了出去,說什麼的都會有。
隻是,他的目光最終還是落在那人身上,逐漸沉迷。
盼盼輕輕唱着歌,面帶微笑,輕風帶起衣袂翩飛,跳的是傳統的民族舞,舞姿輕曼靈動,身輕似燕,肢體軟如雲絮,雙臂柔若無骨,纖足輕點,宛如仙子漫步。
丁一翼看着看着,想的卻是五花八門,逐漸走偏。柔軟的床,他倒在上面,那麼柔弱,那麼纖細,哭了怎麼辦,疼了怎麼辦,害怕了怎麼辦,他的聲音這麼好聽,到時候求饒怎麼辦,喊疼了怎麼辦。
他懂事比哥哥李若希早,經常看到父親李茉莉在屋裡屋外到處跑,甚至晚上李茉莉摟着李若希,非要跟孩子一起睡,求丁一劭:“你别整我了好不好,我想睡覺。”
丁一劭都騙他道:“睡啊,你睡你的,我幹我的。”
沒不一會兒,李茉莉就被他抱走了,做了人家的老婆,想跑是跑不了的。
所以追求方盼盼的過程,就算再多風雨險阻、再多精神和肉/體的磨難,丁一翼都甘之如饴,隻怕是以後盼盼還想晚上不到11點就去睡覺,是再也不能了,他一定會夜夜摟着盼盼,歡/愛到天明。
回去的路上,終于遇見了一座橋,不過這橋看起來搖搖晃晃,橫跨江上,是充滿野趣的原生大橋,繩索雖用鐵鍊加固,看着也有百年曆史古迹的模樣了。
“我們這有橋,想來是不用丁總再破費了。”林緻文道。
“這橋,你也敢走?”丁一翼道。
“我走了多少回了,”林緻文率先蹬了上去,“一樹寒梅白玉條,迥臨村路傍溪橋,盼盼,你跟我過橋。”
“還是我先去探探路吧。”丁一翼緊随其後,也上了那大橋。
遠遠望去,這繩索大橋猶如一個灰色柔軟的寬絲帶,在鳳凰江最近的距離上橫卧着,飄飄搖搖。
林緻文走到了中間,仰頭看向四方景色,直抒胸臆:“笑拈芳草不知名,乍淩波,斷橋……”
隻聽啪嚓一聲,丁一翼忽然以足用力墩地,咚的一聲悶響。
橋邊繩索被一股大力踩到了極緻,嘩啦啦鎖扣互撞出聲,接連斷裂開來,林緻文話音未落,直接随着斷橋中段崩塌,掉入了鳳凰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