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把他牽出來我也挺意外的,不過,别人的證詞裡說,他之前找了海盜把一個同學……”
後面的内容他不知道怎麼跟方缇說。
“脫光了扔校門口呗,我知道,”方缇道,“那是索菲娅做的,我隻知道學校裡他除了大龍那個朋友以外,人人都讨厭他,欺負他,這回是不是又合起夥來誣賴他,也說不一定哦!”
于皓南想了一會兒,蹲下來,跟方缇平視:“葡萄,人與人之間親疏有别,你不能因為跟王宇行關系好,就一味偏幫他。”
“我跟他關系好?”方缇踢着小腿兒,簡直無語,“我跟他關系最不好了!但我也不能看着别人撒謊,說他是殺人的頭領什麼的,不管是殺馬,還是殺人,他離了槍啥也不是,整天挨打還差不多,二哥你想想,他一頭金毛,誰不知道他是誰啊,就那裡面的警察……”
方缇擡起小手往裡指:“可能讨厭他的人更多!”
于皓南把方缇帶了進去,小小的孩子,坐在了審訊室裡,把剛剛那番話又如實跟警察們都叙述了一遍。
Alpha的世界無外乎倚強淩弱,學校這種團體更是如此,身材瘦削的細狗王宇行,如何能做得了施義那種彪形大漢們的“主謀”?他既沒有丁一翼的天生神力,也沒有丁一翼的鈔能力。
于皓南一般不怎麼重視方盼盼說的傻話和廢話,因為在他心裡,方盼盼是笨蛋,可方缇不一樣,從來他都重視方缇的話。
“盡管去審施義等人,恐怕王宇行是他們挑出來背鍋的,”于皓南對張帆道,“Alpha我知道,武力如果不能占上風,是沒有辦法做老大的。”
可張帆聽了方缇和王宇行住隔壁,每天一起上下學時,又搖了搖頭:“方缇的話沒法當作證據,一個是他和王宇行的關系親密,再就是我們又在學校走訪了不少人,都說王宇行是天生壞種,是施義他們的‘秘密’老大。”
“天生壞種,這四個字裡包含了多少來自他父親的偏見,”于皓南道,“如果那些人心有靈犀讓他背鍋,他也是有口難辯。”
張帆心中有些詫異地望着于皓南。
最應該對王宇行有偏見的人,反而回來要給他翻案。
“葡萄,快想想,你還有什麼證人、證據,能夠說明王宇行在學校的真實情況,好好想一想。”于皓南走過去撫摸着方缇的後腦勺。
“有了!”方缇靈機一動,打開了手腕上的小天才電話手表。
“喂!是小櫻桃嗎?”
“是我啊,”對面小男孩懶洋洋的聲音,“都幾點啦,你還沒睡嗎?”
“快來警局撈人!”方缇說,“金毛要被斃了!”
“……”
一衆警官連帶于皓南都很無語,方缇跟着于浩海坐過兩個月的牢,相關黑話是信手拈來。
過了四十多分鐘,範承毅來了,他的爺爺帶着他,一老一小都是睡眼惺忪。本來孩子鬧着要來警察局,大人是非常生氣并且訓他的,隻是範承毅說是為了方缇,老範便穿上衣服匆匆忙忙帶着孩子來了。
六歲的方缇叫來了另外一個證人,卻才四歲,爬了半天才爬到了審訊室的椅子上,雙手認認真真地合上放于胸前:“警察叔叔,我準備好了,你可以問了。”
警察對視一眼不禁好笑,問他王宇行在學校的境況。
“慘啊,那是真慘,我們上大課間的時候會挨個操場亂竄,常常看到他被一群人圍到牆邊欺負。”
“打他,罵他,說他是畜生的兒子,還叫他‘爆破王’。”
“食堂後面的鍋爐房有一天壞掉了,冒出了好多煙,他們都說是王宇行在放原子彈。”
小孩兒說話穩穩當當,有條不紊,甚至還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我照片裡面有他。”
說完了開始翻,方缇湊過去看,驚訝道:“怎麼都是香香哥哥啊,你天天給他拍照?”
範承毅挺起了胸膛,表情認真:“我現在是他的‘禦用攝影師’,别人拍他他都不幹。”
說得像模像樣,好像得到了某種榮耀。
終于在一連串幾乎差不多的孫舜香的照片角落裡,看到一張王宇行被一群人圍住的照片,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此次指證他是遊俠兒首領的施義。
警員們立刻拿着這張照片去突審施義,連恐吓帶厲聲質問,甚至拿學籍和诽謗罪來施壓,一個小時後,施義團夥才終于扛不住了,接連說出實情,遊俠兒跟王宇行沒有任何關系,但主謀是誰,他們仍舊守口如瓶。
終于,王宇行沉冤得雪,被放了出來。
他扶着門,腳步踉跄地挪出來,就聽方缇正仰着小腦袋,幾乎是跑到每一個警察面前,說他的“豐功偉績”。
“王宇行天天挨打,說話還特别欠,他要是能當壞人的頭兒,那我也能當了!”
“警察叔叔,你們快把他放出來吧,不能誣賴好人啊!雖然他經常踢我屁股,但踢得也不是很疼,他心裡有數,不敢殺人啊。”
“警察叔叔,警察叔叔你聽我說……”
“……行了,别說了!”王宇行用指腹抹了一下嘴角,一步步艱難地挪到他面前。
方缇仔細看了看他,面色蒼白,但臉上沒有傷,似乎沒有挨打。
“咱們回家吧,”川穹對方缇說,“你二哥說他還得留在這兒,協助警方,讓咱們先走。”
方缇嗯了一聲,伸手去牽川穹,隻是川穹在他後面,王宇行卻握住了他的小手。
他本能地吓得一縮,卻沒把手收回,王宇行冰涼的手指緊緊地攥着他的小手,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你肚子疼嗎?”方缇走了兩步,覺得他動作很奇怪,仰着頭看着他。
王宇行搖了搖頭。
倆人一前一後坐進了川穹開來的車裡,緩緩往賀瀾區家中駛去。
“你還得感謝小櫻桃,大晚上的我把他傳呼來了,給你作證,”方缇說,“還好警察相信了我們倆的話,還好香香哥哥喜歡照相,不然你可咋辦啊……”
“……别說話了,”王宇行倚靠着車窗,“你嗓子都啞了。”
“可不怎地,你要給我買可樂!”
王宇行勉強地笑了笑,這一笑,更是表情抽搐。
“你要吐嗎?”方缇從兜裡掏出一個方格手帕,遞給了王宇行。
王宇行往下一嘔,吐出了一口鮮血在手帕上。
“媽呀,你吐血,川穹叔……唔!”方缇被王宇行捂住了嘴巴。
“怎麼了?”川穹從後車鏡往後看,倆孩子又神色如常地坐着。
“……我跟你說過!”王宇行壓低了聲音,嘴巴和牙齒上都是血迹,“你爸的同夥,很想、很想殺我……他們,他們都覺得是為民除害……還有昶州人,都想我死,我就算找他們算賬,還有更多的,更多的昶州人等着我……”
方缇見他幾乎氣若遊絲,一把掀開了他的校服,隻見他的肚子上一大片青紫甚至青黑的印記。
老警察更知道如何打黑拳,能讓王宇行面上看不出任何痕迹,而五髒六腑卻被打得重傷。
他還想說話,王宇行卻捂着他的嘴,讓他一定要忍住,警察對他來說,就跟層出不窮的海盜一樣,他要想在駐地站穩腳跟,絕不能惹警察。
倆人各回各家,王宇行勉強撐着自己回到了自己的家。
方缇洗完了澡,換上了睡衣,看到咪咪爸爸的書房還亮着燈,便去敲門,一臉委屈地跑了進去。
方傾把眼鏡往上挪了挪:“跟你二哥玩這麼晚才回來,趕緊去睡吧。”
“爸爸,”方缇的眼淚忽地掉落出來,一滴又一滴,非常大顆,滑落在雪白的花花睡衣前襟上,“你能不能别讓你的同夥欺負王宇行了?”
“什麼?”方傾皺起了眉。
方缇掏出了那塊兒帶血的手帕。
十分鐘後,梁文君接到了來自總統大人怒氣匆匆的電話,一接通,方傾便直呼姓名。
“梁文君,你怎麼搞的?!你的屬下,你的警察在打人!打一個無辜的孩子!”
正在辦理一樁連環命案的梁文君一頭霧水,聽了半天總統的怒吼,才抓到了一個關鍵詞:張帆。
很快的,120急救車趕來了,去到隔壁,王宇行一進門就倒在地上,已經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迷迷糊糊中,他感覺到自己被擡到了擔架上,又被送到了救護車上,傷痕累累的肚子露了出來,一碰就痛,他枕在一個人瘦削的腿上。
卻很溫暖。
“王宇行,王星星!”那人有一張雪□□緻的臉,像貓一樣,正低頭一下下拍着他的臉,“醒一醒!”
是方傾?不可能。
那就一定是方缇,是長大了的……方缇。
王宇行放下心來,手往下垂着,放任自己完全昏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