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第一航天航空大樓裡燈火通明,透明玻璃窗上人影閃動,辦公室人員徹夜無休,都在緊張地為搭載火箭的第一次空間技術試運行在三維技術上的演習結果而聚精會神,一小時四十分鐘後,近地軌道的實驗運載能力由原來的1800千克提高到了2400千克,這标志着水星運載火箭技術日臻完善,安裝在火箭最前端的主要控制設備及箱間段和級間段都受儀器艙控制,這不再是一個沒有方向的無頭巨鐵獸,而是一個可靈活運用、可實現遠距離定位的發射衛星裝置。
于浩海走出了頂層觀摩室,面上帶着笑容,大步流星,興沖沖地往研發部裡走去,隻見裡面左右已經圍了一圈兒穿着藍色工作服的技術人員,都朝着一個方向鼓掌,當中那年輕人轉過身來,摘下白色口罩,微微一笑。
于浩海驚愕地看着對方那張與自己極其相似的臉,卻是他的兒子于皓南。
他這一瞬間的愣怔,讓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于總,您還不知道吧?提出将火箭的質心位置靠前,提高靜制動的穩定性,還有将密度較大的氧化劑安排在前,使熱分離噴出燃氣的人,正是您的兒子。”
“……我說怎麼這麼大膽,抛棄了前面十幾種固有的改裝方式,原來是你小子,”于浩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行吧,算你蒙對了。”
當着衆人的面,于浩海不好誇他,即使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航空局研究院院長葉劍雄和空軍司令部部長盧安克對于浩海說過好幾次,于皓南幾次以“打雜”和“制作ppt”之名混入研究室裡,都對研發過程的改進提出了很多有建設性的意見,但于浩海唯恐他們捧殺太過,都含糊過去,隻說能用着他的地方盡管用,别總記得他是誰的兒子。
可于皓南天生自帶讓人根本無法忽視的派頭,進去第一天便指出核心技術部的運行演算出現低級錯誤,愣是把對方一個席位庚數學獎獲得者氣得臉色發白,技術部全體不回家,從頭開始演算,一步一步慢慢展開給于皓南看,本想打臉這于上将之子,可I、II級升空導圖采用地面平台+計算機控制聯合試驗結果顯示,确實有了0.0000083的誤差,而這一誤差直接使得他們停滞了半月有餘的常規推進劑和固體發動機對接不良問題,得到了徹底解決。
此一役結束,本以為于皓南會因此大做文章,耀武揚威,向父親參技術部一本等等,可這身材高大,皮膚黝黑,側面看去還有些少年感偏瘦的男孩,顯然并不把時間浪費在内耗上,第二天便謙虛地請教二号丙火箭分為的兩級狀态和三級狀态分别是什麼。
時間一長,大家發現這小子根本是沉迷于運載火箭的設計和改造上,無暇他顧,無論對方官級和身份大小,一律一視同仁,覺得有問題就問,覺得沒問題就過。
水星第一航天航空部前身是航空高科技研究院,這次對載人衛星的研發和制造,是由于浩海牽頭,而于浩海除Angel主将之外,身兼空軍司令部一把手之職,他便将二者對接成一個臨時部門,為了不讓研究院院長葉劍雄有壓力,并讓盧安克做空軍司令部代部長,負責和葉劍雄一起,實施水星航空航天高技術發展研究規劃,于浩海稱之為“難亦行計劃” 。
“蜀道難,難于上青天!我們水星想進入載人火箭、載人衛星、載人飛船的跨太空時代,就要從零做起,即使再難,也要‘難亦行’!”
方傾看着在自己面前振臂高呼的于浩海,仿佛回到了十幾年前,于浩海滿懷激情,雄心壯志,對他說道:“我要推翻王室,實現民主共和!”
方傾隻得看着他,說一個“好”字。
他就是這樣寵着于浩海,事實上他也信于浩海帶着兒子一起擔心的事不是杞人憂天,不是空穴來風,以前他隐隐約約覺得王室腐敗,但都腐敗六百年了,從沒想過推翻王室後會是什麼樣的水星,可現在,在他的籌謀下,水星是比以前的六百年都好了,那麼未來呢?如果水星真的有外太空威脅,現如今着手做的每一步,都是将來這一百年大計的第一步。
于是,他應允了于浩海,開始實施“難亦行”,并分了幾個重要領域,其中之一,就是搭載火箭的成功實施,這在于浩海制定的發展藍圖中,三年必須完成。接下來的5年,要進行載人航天技術經濟的可行性論證探讨,為之後的衛星太空漫步,做準備立項階段。
“好像不是很高興啊?今天這一步,可是為搭載火箭的成功運行提供了根本的理論實現基礎。”
關起門來,于浩海見兒子于皓南依舊眉心微蹙,便溫聲詢問。
“還是在理論可行的階段,”于皓南道,“我們得去造出來這個東西,才知道到底行不行,現在即便模拟成功,也都是紙上談兵。”
“兒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于浩海朝他挑了挑眉,這動作跟小時候哄他,說發現樹上有個鳥蛋是一模一樣的,“我們有錢了!”
“多少?”于皓南幽藍色的眼睛倏地睜圓了。
“哈哈哈,好像方咪咪啊,聽到錢就放光。”
“多少,究竟多少啊?”于皓南着急地往前走了幾步。
“三千億,”于浩海道,“前期的打地基和蓋模具是夠了。”
“是爸爸撥了款嗎?咱們說好了,不用國庫醫療儲備金和教育基金。”
“不是,是……社會上的有識之士捐的。”于浩海心想,确切地說,勒索了丁一劭,應該是你打遊俠兒賺來的。
隻是這小子上回已經發了狠,說不用姓丁的臭錢,他這當爸的就不告訴他這錢具體從哪來的了。
“太好了!”于皓南興奮道,“我就知道,社會上還是有良知的好人多。”
“對。”于浩海笑了笑,從随身帶着的包裡拿出了一個鐵盒,“你的便當。”
“我在食堂随便吃就行,不用您從家裡帶。”于皓南接過,打開這一老式飯盒,看到裡面心形的煎雞蛋,綠色的豌豆飯,紅色的小番茄,還有大小不同的炖牛腩和土豆塊。
于浩海湊過去看了一眼,于皓南用筷子翻過那心形雞蛋的背面,一片焦黑,顯然隻顧着正面好看,背面就不管了。
“盼盼是不是故意整你,”于浩海好笑道,“這能吃嗎?”
“他做飯就這水平。”
就圖好看,圖擺盤美觀,圖花裡胡哨的,味道都在其次了。
于皓南用筷子把糊雞蛋夾到嘴裡一口吃了。
“那咱們出去吃?”
于皓南搖了搖頭,一口跟着一口吃盒飯裡的菜和肉,吃得還挺香。
“我發現你這小子夠倔的了,這都幾天了,還沒跟盼盼和好,還不回家。”
于皓南把臉轉到了另一邊。
這動作和神态,竟跟年輕時的方咪咪如出一轍,于浩海不禁心中感歎,原來黑崽脾氣秉性更像方傾,不像他,不記仇。
自從那日于皓南被盼盼從拳館攆了出去,倆人不說話了,即使在家裡擡頭不見低頭見,于皓南仍舊每天處于結冰的狀态,絲毫沒有化凍的迹象,方盼盼第二天就問他“今天會下雨嗎”,于皓南沒理他,方缇在一邊看着,說會下冰雹。
于皓南每天神出鬼沒,早出晚歸,方盼盼主動問他話,他連搭理都不搭理。
方盼盼的話讓他傷了心,他曾以為他和盼盼是最堅固的二人堡壘,風吹雨打、輾轉流離,在方缇出現之前,他們是最親密的兄弟,可惜,這堡壘随着他們長大,不攻自破,盼盼能輕易說出這個家可以沒有他,就意味着他随時可以離開這個家。
于皓南不喜歡這種改變,可又覺得無能為力。
“還是因為作證的事嗎?”于浩海道,“平心而論,盼盼不應該僅僅因為是你哥,就枉顧證據,這件事他沒錯。”
“不是,”于皓南說,“您知道丁一翼就在盼盼藝術中心樓下開了個拳館嗎?”
“你說了我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