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位旁觀者并不會打擾孟令華做手術的心境，他反而朝二樓中的一位年齡最小的旁觀者揚了揚手，微笑注目。

“加油，孟哥哥！”方缇兩隻小手貼在玻璃窗上，站在聞夕言的膝蓋前面，聚精會神地看着。

手術進行到兩個半小時，聞夕言站着都覺得累了，方缇卻一下都不錯眼地看着孟令華或是揮刀仔細切割病竈、或是擡起手術針細密縫合、或是伸手示意助理醫師遞工具，或是語氣平和地叮囑醫護觀測排異反應。

三個小時後，手術成功，走出藍熾燈照射下的手術室，迎來的是一群白大褂們的集體鼓掌。

“孟醫生，您的刀功真令人刮目相看！”

“長江後浪推前浪啊，我們深感汗顔。”

“18歲，才僅僅18歲，我們總統大人也是20歲才……呃……”這位醫生未免太過耿直，話一出口，就被别人猛使眼色，跟誰比不行，竟敢跟總統比醫術。

“不敢不敢，”孟令華笑道，“術業有專攻，别人那是全科醫生，樣樣精通，我隻懂心髒内科，獨臂猿而已。”

“哎，小孟，這就不用謙虛啦，各個科目臨床半年，包你一路亨通，直達急診科！”

“承蒙不棄，别浪費方院長為我發的薪水就行啦。”

“孟哥哥！”

方缇往孟令華身前跑去，孟令華剛要蹲下抱他，方缇卻一下子跳到他的身上，摟住了他的腰，噌噌兩下跟爬樹似的爬到了他的身上，坐到了他的臂彎中。

“你真帥！”他對孟令華伸出了肉乎乎的大拇指。

“竟然看了這麼久，還以為你早跑了呢，”孟令華用下巴貼了貼他的頭，“真這麼好看嗎？不血腥嗎？”

“不啊，西瓜也長那樣子，不過是紅色嘛，”方缇說，“我看到你的手裡小刀那樣一彎、又一勾，就把血管挑出來了，好厲害！”

“當着師父的面，不敢說厲害哎。”孟令華道。

聞夕言笑道：“是真的很厲害，這下亮了一把好手藝，沒人再說你靠臉吃飯了，咳、咳，我的晚節也能保住了。”

“哈哈，師父辛苦了。”孟令華抱着方缇旁若無人地走了出去，每天最休閑放松的時間，竟然就是跟方缇玩一會兒。

倆人坐到了食堂裡，孟令華點了一塊清清白白的鹵水豆腐，放在方缇的身前。

“我開始啦？”

“開始吧！”

方缇拿着刀叉，認真地在軟軟的豆腐上劃了開來。

“你還是慣着他，”聞夕言道，“他爸不允許他這麼玩來着。”

“為什麼？”孟令華不懂，臨床手術之前豆腐上刻花雕花，那是必需的基本技能。

“方傾可能不想讓他從醫。”

可能怕一不小心又培養了個小毒王出來。

方傾對戰争和生化武器以及于浩海的十年刑期，都有着他的反思和後悔，所以反而不太願意讓方缇走上從醫之路。

可基因帶着的興趣卻是無法阻擋的，比如他不希望黑崽當兵，可黑崽勢必要成為新一代兵王，他不願方缇行醫，一不小心走上他的老路，可方缇的興趣都在醫院裡。

“小葡萄告訴我，之前他認識院裡一個病危的孩子，說是活不到今年春天了，他很難受，跟小朋友還依依惜别，互道珍重，小葡萄答應多給他燒些紙錢，”孟令華道，“可沒想到今年春天的時候，在您的治療下，那位小朋友康複出院了。因此，他說特别崇拜你，崇拜醫生。”

“還有這事？”聞夕言笑了，“怪不得這幾個月都愛往醫院跑，我還以為都是找王宇行玩兒呢。”

“跟他有什麼玩兒的，在他臉上畫星星？”孟令華呵笑一聲，“畫幾次也就膩了。”

盡管他時不時看到王宇行睡得一頭亂毛、扶着走廊的牆出來走動時，眼底下都有方缇畫的一枚黑色五角星。

“好了！”方缇放下刀叉。

聞夕言和孟令華往那裡一看，隻見方缇前面的白色豆腐，被他掐頭去尾，割出一個完整的王八烏龜來。

“你這小孩……！”聞夕言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孟令華卻哈哈笑了起來。

聞夕言是個有心人，見到青羚的時候，便把孟令華高超的醫術和對方缇的喜愛盡數說了出來。

“拜一個師父比上課有用，臨床經驗就該從娃娃抓起。”

青羚笑道：“好主意。你也知道當年我讓方傾拜你為師的深意了吧？”

聞夕言點了點頭：“院長英明。”

青羚道：“這樣也好，省得每天看到跟王宇行在一起，我總是不放心，那就讓他常來醫院，跟我一起回家也方便，那個小孟醫生，你也幫我多照拂一下，多給付一份薪水，就當是帶娃的辛苦費了。”

“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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駐地星灣公寓，堪稱首都“樓王”，位于三面環海外灘。這套标價6億元的公寓式套頂樓複式由水星頂級建築師打造而成，房源有且僅有三套。其中兩套為“樓王”之主丁一劭所有，分别給他的兩個兒子李若希、丁一翼準備的婚房，隻是二人年齡尚小，遠遠沒到成婚的年齡，又嫌面積約690平方米，大得離譜，因而都未入住。

駐地法律規定不許私買地皮私造個人建築，尤其是在駐地這最好的景觀海岸之上。丁一劭在買下這塊地皮建造個人房産時就預備着以後一旦被查，就放出了一套房源外售，隻是單價超過了60萬元/平方米，諒水星沒有人買得起。

他的本意，是這套房以後留給他和李茉莉偶爾去住，離兩個孩子也近。

隻是沒想到，這第三人出手了，名叫勞倫斯，是一名老派古董商人，迄今已經活了60多歲，他出得起這個錢，他要買下這套房。

丁一劭沒少橫加阻攔，結果錢能擺平一切，甚至能擺平出錢讓他撒手的丁一劭，又是律師函又是建築工會介入，鬥到了最後，這房子的居住權才歸了勞倫斯的手裡。

現在，厚重的窗簾裡面，燈光透亮，像一個能夠獨立運營的醫院一般，設備既先進，又齊全。

孟令華下了班，走進了這間公寓裡，進到卧房，看到了桌上放着的十款葡萄味香水。

他強迫症似的洗幹淨了雙手，一個個香水打開，用紙片蘸取，在鼻尖輕輕扇了扇風。

“不是。”

“這一瓶，也不是。”

直到十瓶都聞完了，才滑動桌面，将虛拟電話打了過去。

“太失望了，勞倫斯，都不是我要的味道。”

“你要的味道，到底該怎麼形容？”對面一個成熟沉穩略顯蒼老的聲音響起，“你隻告訴我，是葡萄味兒。”

“嗯……不是很甜膩的葡萄，而是很清新，還有着……奶香味。”

“馬奶葡萄。”

“不是馬，是一個很可愛的Omega小孩所有的，今年才6歲。”

“……那有沒有一種可能，他還是個奶娃娃，所以你覺得有奶香味。”

孟令華沉默了一會兒：“可能是。”

“令華，取悅一個Omega，不是要跟他味道一樣，你還不懂水星的信息素吸引原理。”

“啊？不是越接近越好嗎？”孟令華問道，“如果一個人味道跟我相近，像磁場相融一樣，我覺得我會很願意他進入我的地盤。”

“No，水星ABO講究的是性吸引力，往往越跟自己的味道截然不同，甚至相沖，這個人越與衆不同。”

“……說實話你這活了120年的老光棍說的話，我不敢苟同。”

“……孩子，我是異性戀，”勞倫斯道，“咱們厄斯星球的人隻分男女，可沒有ABO，我記得你剛上岸的時候，也是異性戀啊，怎麼，現在不喜歡女孩了？”

“得有女孩出現我才知道喜不喜歡啊，天天盡看男人了，”孟令華道，“所以你120年都沒有相中的女孩？”

“……有，可惜遙不可及。她出生的時候我太老，她活着的時候，我接近不了，現在，她死了。”

孟令華：“……”

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弄得他不敢再打趣了。隻是好奇心驅使，他還是忍不住問。

“……勞倫斯，你富可敵國，都能從水星首富手裡強買下這套公寓，你長得也不賴，這水星還有你拿不下的女孩嗎？”

“有。她是公主，瑪格列特。”勞倫斯的聲音漫着淡淡的悲傷，“她短暫的一生中，我連她裙子一角都無法觸及到。”

孟令華咬了咬唇，不再說了。

“你的事情進展得不錯，短短兩年時間，就接近了水星高層，甚至還把總統幼崽抱在了懷中，”勞倫斯道，“是不是可以進行下一步行動了，挾幼崽以令總統。”

“令總統做什麼？”

“交出更多幼崽，帶回厄斯星球。”

“……這最開始是我的初始目的，隻是，我覺得咱們球人好像還是異性戀比較多，像你，專注地喜歡女孩，如果他們也都跟你一樣專注……”

“不，你已經漸漸喜歡男孩了，不是嗎？”

“哪有？”

“近一周時間，你每天晚上在實驗室裡炮制不傷幼牙的葡萄狀的棒棒糖，給那個叫方缇的小孩兒吃，還讓我買這麼多葡萄味的香水，想要僞裝成Alpha接近他。”

“你有沒有搞錯，他才六歲，”孟令華道，“我隻是覺得他很可愛，而且特别聰明，已經發現我沒味兒了，我不能被他識破，我是個外星球生物。”

“你還可以遠離他。”

“那不行，聞夕言讓我做他的師父，我想了解這水星之主方傾，了解于浩海，就必須從這個小孩着手。”

“可你以前沒有執着于信息素，即使吃了牢飯出來時，你也說你要做你自己，不要信息素，不做水星人。”

那還是孟令華剛剛以隕石飛船降落大海，得救上岸的時候，不知道該上哪個廁所，鬧出的烏龍。

他進到Beta衛生間掏出了家夥，被一群Beta以他炫耀為由打了一頓，踢了出去。他又轉身進到了Omega衛生間，被驚慌失措的Omega們報警抓了起來，拘留了七天。

如果不是他用苔絲密碼向外求救，已經在水星居住120年的勞倫斯不會因緣際會地發現他。

在監獄之中，孟令華才知道以他這樣雄岸奇偉的男人，在水星是叫“Alpha”的，去的衛生間标識，應該叫A—man，而不是B—man和O—man。

“我需要有信息素，小葡萄總來聞我，”孟令華道，“他真的是好聰明的一個小孩兒，我不能被他發現。”

勞倫斯歎了口氣，有些不懂母星為什麼會派這樣一個人來，孟令華是一名醫生，醫者仁心，可他們要做的事，卻非常殘忍。

也許，隻是因為情報給的是水星之主是個醫生，才授命孟令華上校降落水星。

“令華，不要跟他們關系太過親厚，我們厄斯人壽命是他們的兩倍，你36歲的厄斯年齡，在這裡測量骨齡以及面貌特征才僅僅18歲，可想而知，你在水星結交的任何朋友，都要面對他們的死亡，何況，我們是侵略者，隻是需要他們的人種，為我們繁衍後代。”

孟令華坐在辦公桌前，低垂着頭，眼鏡片下的葡萄香水，泛着紫色的光。

“在醫院抽調的身體檢測報告顯示，普通Omega并不擅長生育，他們的孕育過程對原體傷害跟我們星球上的女人用子宮孵育生命一樣危險重重，我們其實沒必要抓他們的Omega。”

“可我們的星球，女人所剩無幾，但凡男人能生孩子，我們所有的努力都試了，”勞倫斯道，“我在水星等了這麼多年，早已勘破這個結局，拯救厄斯，必須要借水星的Omega。”

可當權者是當年的老統帥的話，這筆生意或許還有的談，可惜，于氏将門生生不息，現在又換了他們的Omega兒婿身負大任，借Omega，是癡人說夢。

“也許我們隻需要那麼一種人，一種非常适合生育且對自身傷害沒有那麼大的人，能幫助我們。”孟令華道。

“什麼人？”

“雙性人，”孟令華道，“他們的身體結構，才是我們星球亟需的一種，既有超強的生育能力，又有強大的恢複能力，可以說是天生的‘女娲’在世。”

“有雙性人？我怎麼不知道？”勞倫斯道，“有也是特别少吧，種類非常稀缺，你見過嗎？”

“在外表上跟普通男人一樣，隻是水星醫學書中記載，其美貌程度雌雄莫辨，非常美麗妖豔。”

“那我們摩洛克大王可要高興了，可誰是雙性人？有沒有具體名單。”

“目前隻鎖定了一個目标，十九年前在水星醫院誕下雙胞胎，名叫李茉莉。”

“……”

“你怎麼不說話？”

“李茉莉，你真敢想，你知不知道他的丈夫叫做力王？！一拳能把咱倆打成一個肉餅。”

孟令華道：“聽我說完，李茉莉已經生子，年齡超出了醫學上的最佳生育期，所以，我們的目标應該往下找。”

“他的兒子，李若希。”

“……”

“勞倫斯，你怎麼又不說話？”

“李若希，你真敢想，你知不知道他的弟弟叫做力王？！一拳能把咱倆打成一攤肉泥。”

“……事在人為吧，誰讓他是雙性人呢。摩洛克大王千萬兵團正在靠近，還搶不走水星區區一個美人嗎？”

孟令華低頭将一管葡萄香水滴在水晶培養皿中，輕輕稀釋，聞到萦繞在鼻尖的淡淡香氣時，他溫柔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