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和丁家的兒女婚事,達成了初步意向。雖說沒有到真正訂婚的那一步,被于浩海以“丁一翼當了少将在看”為推辭,先暫緩擱置,但兩家人默認他們會在一起,丁一翼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來約會了。
早早地門外就響起了一聲車鳴,方盼盼對着鏡子梳妝打扮,身上是嶄新的一套複古交挾領襯衫西裝,上下穿戴一新,手上拎着一個小包,戴着一頂遮陽帽,對鏡左右看了看,笑語娉婷地走出了房間。
“盼盼今天真漂亮!”
方缇在旁邊抓着方盼盼的小包仰着頭看他,孫舜香笑道:“人靠衣裝馬靠鞍,盼盼哥七分顔值三分打扮,也算十全十美了。”
方傾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看着他欲言又止,想要跟出去,青羚卻攔道:“你就不用了,我跟着出去,囑咐那小子幾句。”
“早點回來,”方傾對盼盼道,“……不要過夜,天沒黑就要回來。”
“知道了,爸爸。”
方盼盼和青羚一同走出了門廳,丁一翼早已精神煥發地等在車門外面,一見盼盼便扯了扯領帶,笑着将車門打開,低頭把手伸過去,輕輕握住盼盼遞過來的手,将他扶進副駕駛位置上坐好。
“爺爺,您請回吧。”
“丁一翼,”青羚低聲道,“你沒兩天就開學了,和盼盼必然兩地分居,就别早早标記他,省得每個月發熱的時候他想你想得難受,知道嗎?”
丁一翼微微一愣,點頭道:“您放心。”
上了車,他第一動作就是将兩邊窗的遮光闆放下,轉頭朝向盼盼時,方盼盼立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哈哈……”丁一翼囫囵說道,“這是不讓我說話呢還是不讓我……”
說完張嘴把盼盼的手指含了進去裝作要咬,方盼盼立刻收手,嫌棄地擦了擦手指:“不要咬人!”
丁一翼又握住他的手親了親手背,被他無奈地推着腦門,推到了一邊兒去。
每次跟丁一翼見面,第一件事都是被他狂吻和瘋咬,弄得方盼盼幾乎形成了連鎖反應,一進門就是捂住他的嘴巴。
“我不咬,”丁一翼笑道,“我也不使勁親了,之前是我沒有安全感,你又好多天不見我,我想你才那樣的,可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怎麼不一樣了?”
“現在,我有了名份。”
倆人對望彼此,都禁不住笑了。
丁一翼把車開了起來,今天他們約好了去逛藝術展看電影,就像尋常情侶一樣,隻不過是丁一翼早早地包了場,方盼盼有帽子口罩甚至白色蕾絲手套武裝,他們有信心躲過别人,今天一定不鬧上新聞。
“怎麼沒穿我送過去的衣服?”丁一翼看着他的着裝,“也沒拿我送的包。”
“你送的東西太多了,又都價值不菲,我用不了那麼多新衣服,”方盼盼道,“爺爺說現在還說不準咱們以後的事,先把東西都放好了,一旦你沒通過考驗,還得給你送回去。”
丁一翼無奈地笑了笑:“合着還在試用期呢,還做好了退回來的準備,你家裡人對我是真沒信心啊。”
“不是對你,”方盼盼見他眼裡閃過一絲失落,連忙說道,“是他們都不大放心我,覺得我挑的人……可能沒那麼準。”
“為什麼?因為你弟說你,什麼腦子不清楚?”丁一翼啧了一聲,“那天我都想揍他了,他把你看得也太低了。”
“他本意不是那樣的,雖然說話難聽,但是很護着我的,就是說話有點兒兇。”
“對自己的哥,那麼說話,還當着外人,”丁一翼道,“他真沒毛病?”
方盼盼生氣地拍了下他的胳膊。
“好吧,”丁一翼知道他不愛聽,便不再說什麼,隻是感慨地偏過頭,瞥着盼盼,“那天連我都沒想到,你會答應我,我和我爸他們去你家的路上,心裡隻有不到五成把握。”
“那為什麼要去?我聽說領兵打仗的大将軍,每一個舉措心裡都得有七成把握,才能揮兵。”
丁一翼笑道:“我心想着這次要是不行,就過年的時候再去提,今年不行,那就明年春天再提,春天不行,就夏天,夏天不行,就秋天……”
“你要把我們家門檻踏破啊?”方盼盼敲了敲他按在方向盤上的健碩的胳膊。
“說得對,反正你們不答應,我就在你們家隔壁工地裡住下。”
“啊,爺爺說,我小叔父的那塊地皮的承包建築商,是你的皮包公司,真的嗎?”
“哈哈,公司目前……還是個未完善的挂名公司,至于皮不皮包,還不一定。”
方盼盼瞅着他:“壞人,爺爺說就是你背後搞鬼,三家建築商來競選,三家都是你的小皮包公司,成交價還特别低,他上當了。”
丁一翼笑道:“你爺爺知道是我以後火速簽了,他才不吃虧,五層樓的别墅造價隻有市價的三分之一,你說他不明白嗎?”
“可你為什麼要給我們家造房子,還收那麼少的錢。”
“你說呢,”丁一翼偏頭看了他一眼,“你爺爺要在你們家隔壁擴充一個三樓醫療實驗室,明顯是給方缇預備的,我不同意,我要裡面至少兩層是你的,你念大學時還得在家住幾年,一層用來彈琴、跳舞,一層用來寫作、畫畫,往上加蓋兩層,反正是我出錢,你爺爺也同意了。”
方盼盼聽出他似乎在幫自己跟小葡萄奪家裡的“資源”,想來有些好笑,說道:“隔壁本來就是爺爺買的地皮,現在推倒了重建,完全給小葡萄也行的,你沒看我們家現在的房間少,那個小小的儲物室,是方缇的卧室,連個窗戶也沒有。還是香香來了以後把黑崽趕跑,小葡萄才有了大房間。家裡人雖說各個孩子都很寵愛,但我因為跟他們認識的時間長,倒是更偏愛我多一些。”
丁一翼點了點頭,沒有繼續就這個話題再說下去,隻是又轉了回去:“盼盼,那你為什麼答應我了?我們都以為會被你爸轟出去。”
方盼盼卻笑盈盈地偏過了臉,看向右側窗玻璃,就是不告訴他。
“秘密啊?”丁一翼笑道,“你早已偷偷愛上我了,對吧?還不承認。”
“好好開你的車。”
到了目的地,丁一翼過來給他開車門,倆人一前一後走了出去。這一城市商業産業園,前身是王室集團在首都開發的第一個娛樂商城項目,在巴克達時期,名為嘉年華百貨商城,後經丁一劭兼容并股,歸“力莉俪福集團”所擁有,經過二十多年擴建發展,除了是駐地首屈一指的商業貿易集中場所外,還展出了水星超現實主義藝術家數以百計最為傑出的畫作和雕塑藝術原作。
這一約會場地是丁一翼深思熟慮選擇的結果,果然方盼盼一下車走進來,便仿佛置身于魔幻超現實主義巨匠現存于世、最富感染力的藏品世界中去,他仰着頭,一件一件藝術品欣賞,一會兒手按在帽檐兒上,認認真真看着作品邊上展示卡上寫的介紹内容,一會兒仰着頭,全神貫注在藝術品散發的光芒之中,一會兒拿出手機,忍不住對着作品拍了又拍。
“我給你拿着。”丁一翼看他手拎着包還得用手機拍攝,有些不方便,伸手接過了他的包。
“謝謝。”方盼盼說。
“客氣什麼。”丁一翼笑着跟在他的身後,見他完全忘我地感受着那一系列作品,他則在後面認真看着盼盼那張他深愛的、專注的臉。
這些以手工雕刻的巨型作品,在丁一翼眼裡,就是“奇形怪狀的鐵”,分文不值,但顯然很多徜徉在裡面的人,如方盼盼一樣,看的是門道而不是熱鬧。
很快的,方盼盼停駐在一副畫作面前良久,旁邊一身着白衣的男子也望了很久,偏頭看到了他,說道:“達利的畫作,是把怪異的夢境形象和現實結合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怪誕和荒謬感,甚至讓人……毛骨悚然,不知這位先生,是否也有同感?”
方盼盼思索片刻,回答道:“這幅《記憶的永恒》,是達利最具代表的作品之一,原作是創作于1931年的一幅布面油畫,柔軟的沙灘,超現實主義的鐘表,似馬非馬,似夢非夢,在我看來,倒是将世界秩序打亂,重新排列組合,有種迷幻神奇的魅力。”
對方聽後,饒有興緻地望着他,點了點頭:“先生所言甚是,想來是先生内心陽光明媚,見什麼都是有趣的,而我看到這種脫序主義作品,隻覺得内心慌張和恐懼,感覺不出它的輕快。不如請您再随我,看看下一幅作品。”
他揚手往前,躬身請方盼盼過去品鑒,方盼盼便欣然前往,完全把丁一翼忘在腦後了。
丁一翼瞅着這人身高體闊,是一三十有餘的Alpha男士,布衣長衫黑布鞋,穿得是仙風道骨,破破爛爛,不是商人,必然是這裡哪幅作品的作者。但顯然方盼盼的才情與博學令他刮目相看,倆人說着話、品着畫,從東頭走到了西頭,相談甚歡。
丁一翼知道他不能把每個出現在方盼盼身邊的Alpha都一拳打倒,何況這位應該都是有家庭的人了,隻是有些落寞他和方盼盼似乎永遠達不到這種精神世界的共鳴。
不過沒關系,世上之事,本來就很難兩全,精神達不到,肉/體能共鳴就好。
“感謝您陪我一路賞畫過來,聽您的講解,受益匪淺。”
“您也讓我知道了很多背後的故事,”方盼盼笑道,“謝謝您。”
到了藝術長廊盡頭,對方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了方盼盼:“請您有空一定多來逛逛,我們有各種各樣的展出,歡迎您來。”
方盼盼低頭一看,卻是陶木青先生,這藝術長廊的出資人和所有者,也是著名畫家兼雕刻藝術家,正門口的朽木雕塑,就是他的傑作。
他當即瞪圓了眼睛,驚喜地看着對方,陶木青笑道:“您那位拎包的先生,已經在後面急不可耐了,我就不邀您進去喝茶了,以後我們藝術長廊,随時恭候您的光臨。”
“好的。”方盼盼這才想起了丁一翼,緩慢地轉過臉去,“啊”了一聲。
拎包的丁一翼上前問道:“渴了嗎?我看那邊不少Omega在排隊買飲料,咱們過去?”
“好。”方盼盼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仔細看他的臉色,親昵地往他身上挨了挨,似乎在讨好。
丁一翼對他這樣的動作和表情很是受用,飛快地吻了一下他的臉頰。
倆人到了下面中心廣場,四處都是賣飲品和冰淇淋的地方,周圍一圈兒桌椅闆凳遮陽傘,上面坐着的都是年輕漂亮的Omega,倒是Alpha們都頂着烈日在那飲品店窗口排隊。
丁一翼問方盼盼:“你要喝哪個,我去排隊。”
方盼盼環顧一圈,指了一家排隊人最少的地方:“那家。”
“那家肯定不好喝,不然人怎麼那麼少?”丁一翼指着一家拐了七八道彎、人聲鼎沸的一家店,“我去這家,你看,它叫‘喜茶’,适合剛訂婚的咱們倆。”
方盼盼忍不住笑了,丁一翼讓他在一空桌旁坐好,就去排隊了。
方盼盼支着下巴,靜靜地瞧着他。
若說為什麼在父親家人們逼問的那一瞬間,他能如實地說出“不讨厭他”,可能,就是因為真的不讨厭他。
一個全心全意愛着你的人,正可憐巴巴地全身冒汗,孤注一擲地望着你,等着你的回答。
方盼盼是個心軟的人,一念之間,便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就跟他吧,賭一把,他對我這麼好,以後我會很幸福吧?
賭一把。
是“一念之間”還是“一念之差”,靜待時光去檢驗。
隻是那一刻,他不忍心看着帶着雙親上門,擺了滿地滿桌的禮物,帶着那麼多的錢,一身西裝筆挺的丁一翼,最終失望而歸。
愛情究竟什麼時候悄然而至,他也說不清楚,隻是就像小葡萄說的,在好友楚然介于二者的矛盾中,他發火罵丁一翼“普普通通”時,到底是生氣楚然騙了他,還是生氣丁一翼騙了他?
最終,他弄清楚是楚然因為對丁一翼的喜歡而騙了他時,他反而沒有那麼生氣了,因為理解,所以諒解,隻是陷入了一種痛苦的糾結中。
痛苦于不想奪朋友所愛,想把丁一翼趕走,可丁一翼是發短信能發四萬多字的人,他的一言一語,苦苦哀求,以及專橫跋扈的付出,漫山遍野的小雛菊……
方盼盼沒辦法拒絕這樣炙熱又強大的愛。
隻是當方傾憂心忡忡地問他,除了喜歡丁一翼以外,了解他嗎?他是個好人嗎?方盼盼卻給不出答案,隻得應承道:“翼崽他還小,是個弟弟,可能因為天生力氣大,所以……所以很粗魯,等念了軍校以後,他性格就會變好了。”
今天他不小心把他忘在身後,跟别人一起看畫展,翼崽不是也沒生氣嗎?
他的信心逐漸漲滿,對這個闖進自己生活裡的未婚夫還是很滿意的,丁一翼高大魁梧,英俊潇灑,多金又聰明,倆家又都能坐下來談他們的婚事,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而且,丁一翼給他的兩千多億,可以折一半用來給黑崽娶媳婦了,方盼盼對自己辦成了這件懸于家人心頭的大事,很是欣慰。
“你看什麼啊?”
“我沒看什麼啊?”
“這得排隊。”
“我沒排隊?”
前面那Alpha越來越感覺到來自後方的威懾與壓力,轉過頭來,丁一翼雙手按在腰的兩側,一臉邪氣地看着他。
“……你很着急?”
“對。”丁一翼用壯碩的胳膊肘,有意無意地示威,怼着對方的胳膊。
在Alpha叢林裡,任何Alpha都是随時較量、随時角力的野獸,力不足,便不足為懼,何況丁一翼這滿臉兇神惡煞,對方不想惹麻煩,便側過身,讓出了路來。
丁一翼排隊,越排越快,他隻要說他很急,他老婆要喝水,前面的Alpha便自覺讓出了道路來,他很快去到了點單處,望着滿屏的奶茶、果茶、咖啡等等。
“有沒有洋蔥味兒的茶?”他問道,“紅皮兒或者紫皮兒洋蔥。”
對方皺了皺眉,“哪有人會喝這種茶?”
“我不是人?”丁一翼撩起眼皮,望着對方。
“不是不是,”店長見他眉目不善,連忙走過來解釋,“是我們産品開發不足,品種尚不齊全,還不能定制茶飲,隻能勞煩您在現有飲品裡挑一種了,抱歉抱歉。”
丁一翼隻好在裡面看了看,想到于浩海是柚子味道的信息素,可能盼盼會比較親近,選了個“滿杯紅柚”,又想到方缇是小葡萄,盼盼可能喜歡,便選了個“多肉葡萄”,拎回去的時候,卻發現方盼盼不見了。
他躲到了白色圓桌子底下,緊緊地抱着自己的膝蓋。
丁一翼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學他的樣子,躲到桌子底下,差點兒把桌子拱翻了,頭對頭望着方盼盼。